第710章堅持
你去問問你外公,他的學校終於沒了,是因爲他病了嗎?不是!這五年,他已經沒有多少學生了!滿打滿算,兩個!”陳月娥舉着兩根手指頭,擺在江幼青眼前,格外的刺目。
陳月娥說完,眼淚一抹,扭身走了。
這一夜,江幼青再次通宵未眠。
她知道戲曲這些年的境遇,也知道民營戲劇團的艱難,卻沒想到形勢嚴峻到了這種地步。
次日一早,江幼青去了學校。
說是學校,其實一片荒蕪,牆壁已經被推倒大半了,之前在唱詞裏唱到的斷壁頹垣,如今纔算是有了一個具體的參照,寒風四面八風地涌過來,徹骨的涼。
站在曾經的小禮堂上,她換上了當年的戲服,開嗓而唱。
昏暗的舞臺,明豔的妝容,衰敗和繁華鮮明的對比。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而來,沒勸回陳月娥,她應該再去嘗試勸說其他人的,但她沒有。她倏然很想站在曾經的禮堂上唱,許是因爲心情鬱結,許是聽了陳月娥的話,她開口唱一唱,才能知道戲曲於這個社會、於自己,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空蕩陳舊的學校,衰敗的枯草迎風搖晃,她的聲音散落在這寒冬的北風中。
“好景豔陽天,萬紫千紅盡開遍。滿雕欄寶砌,雲簇霞鮮。督春工珍護芳菲,免被那曉風吹顫,使佳人才子少繫念,夢兒中也十分歡忭”
沒有絲竹伴奏,沒有背景燈光,甚至因數年沒開嗓正經唱,江幼青唱得斷續坑窪,幾乎叫歌不成歌調不成調。但她還是唱着,逐字逐句,專注認真。
即便這空蕩的瞬間,傾聽她的,只有她的影子。
第二日,江幼青又去了學校禮堂,坑窪的曲調好轉了些,卻仍是獨自對影而唱。
第三日一早,許是她執着的聲音引來了路人,一對小夫妻透過學校大門望了一眼,又走了。
下午來了幾個人,卻並沒有人聽,大家不解地瞧着舞臺上的江幼青,有個認識江幼青的大嫂衝臺上說:“江家丫頭你幹嘛?這麼冷的天不呆在家,來這唱啥,現在除了老人家都沒人好這口了,趕緊回去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就是啊就是啊,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擰。”
“我聽說這叫什麼,行爲藝術,你看看,這不就是耍怪呢嗎......”
“現在這社會,還有誰聽這個?”
她說完這話便跟衆人一起散了,而江幼青仍然在舞臺上,將這齣戲有始有終唱完才謝幕。
哪怕臺下沒有觀衆。
不能欺場,這是外公教給她的,祖宗傳下來的教訓。
第四天,終於來了個真正的觀衆,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只有一個人,聽見江幼青的聲音,顫顫巍巍走進來,坐在了一塊因爲牆壁塌陷而形成的臺階上。
彼時下起了小雨,婆婆撐着傘站在臺下看了好久,而江幼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中斷演出。
於是這衰敗的禮堂,一人舞臺上唱,一人舞臺下看,細雨還在嫋嫋飄搖,這空曠的世間,又彷彿只有這唱曲的與聽曲的兩人,彼此專注相對着,除了淅瀝的雨聲,只有她婉轉的嗓音,含着江南人特有的水磨腔,纏纏綿綿化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