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論戲
江幼青學着視頻裏的杜麗娘唱了一句:“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
尖細又不失溫婉的嗓音低低淺淺地縈繞在客廳裏。
很快的,江幼青又打住了。
她微微擰着眉,總覺得哪裏不對。
“似乎喜悅有點多了,賞個春而已,那麼高興有點過了......”就在她自言自語的時候,耳畔忽然擦過一道冰涼,等她反應過來時,平板上的視頻已經被按了暫停。
她渾身一僵。
霍歧川的手沒有離開平板,他以一種親暱的姿勢貼着沙發,手臂搭在她在的肩上,像是在環着她。
“你知道杜麗娘爲什麼面對如斯美景仍然高興不起來嗎?她覺得孤獨,正因爲景色太美,而她卻常年留在閨閣中,她看到了春天,可是卻找不到自己的春天。”
江幼青細細琢磨霍歧川的話,說:“你不是從來不唱戲?也不愛聽戲的,怎麼忽然這麼瞭解了?”
霍歧川淡淡說道:“上次出差,偶然見到,就問了幾句。”
江幼青忍不住想起他朋友圈裏面發的那一條,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是,她有高興,可也有惆悵,女孩子的心思向來變化得快,能夠輕易地觸景傷情,《遊園》裏的杜麗娘她是多愁善感的,她的情緒千變萬化,你的每一句唱詞與唸白,都要表現出她情緒中微妙的變化。”
江幼青問:“比如?”
霍歧川說:“原來奼紫嫣紅開遍,這裏的杜麗娘是開心的,到了‘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這裏的杜麗娘情緒裏就多了一絲......”
江幼青領悟得快,隨即接上:“遺憾。”
霍歧川微笑頷首:“對,再到後來的‘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得先’時,她唱的已經不是牡丹,而是在感慨自己,開始有女兒家的小情緒。”
江幼青茅塞頓開。
“因爲遺憾,所以才感慨自己,所以纔會這麼輕易地,對柳夢梅動心。我們唱戲的時候,總是太過於講求技巧,可是卻忽略了最本真的感情。”
她扭過頭,眼裏像是有星星閃爍。
霍歧川看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眼神裏像是浩瀚無邊的宇宙。
那麼大,那麼深,可那又如何?都不及眼前的女孩閃耀。
他忽然啞了聲音,傾前身子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嗯,一見鍾情。”
紅昆的《牡丹亭》公演定在了一月的第一天。
公演前的一個月,常團長幾乎是把江幼青當作畜生一樣訓練,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恨不得能變成四十八個小時,而且對江幼青的要求嚴格得差點兒連黎副團長都看不下去。
江幼青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常團長的要求她都一絲不苟地完成。
一個月下來,紅昆裏的許多女團員都對江幼青刮目相看,畢竟能在常團長這般地獄式訓練存活下來的,太讓人肅然起敬。
而這些時日的辛苦訓練,江幼青並不覺得艱難,她的進步更是肉眼可見,到最後彩排的那一天,江幼青的杜麗娘沒有能夠被常團長和黎副團長挑剔的地方。
目光落在霍歧川的頭像上。
她點開。
霍歧川出差了,臨走的時候說是一個月左右回,思來想去,差不多剛好是她演出結束的時候。
裏面是這三十多天來兩人的聊天記錄,大多是霍歧川說話,她沉默,偶爾心情好了回一句。他可能是在國外待久了,越發的主動,昨天晚上還打了個越洋電話過來。可是江幼青卻總是逃避,不是願意逃避,而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