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禾山派又休息了一日,兩人終於離開。
走之前鍾棘看了瑤常一眼。
瑤常心裏一驚,呼地一下舉起手:“我什麼都不會說。你們可以放心離開!我保證……”他看看外面的一片廢墟,又看看兩人的靈脈,“一切都不會說出去!”
鍾棘其實沒什麼所謂。
禾山派背後是紫霄仙府又如何。一個邪道宵小,滅了就滅了。
“走了。”他喊啾啾,卻沒有對瑤常動手。
倒是小姑娘拿出些東西交給瑤常:“這些對於你來說,應該有用。”
少年站在山崖邊等她。
她對瑤常點了點頭,轉身跑向鍾棘。
等了他們飛遠了,瑤常才抹了一把汗,打開袋子——裏面是些魔核妖丹,還有毒蜂毒蜜以及魔蛛絲。
魔蟲窟的材料,啾啾都收集了下來,並且交給了他。
被少年威逼恐嚇了幾個月的瑤常,覺得那姑娘真是個仙女。他鼻子一抽。將袋子抱進懷裏——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感動地垂淚一會兒,又突然一拍腦門。
不對,這不本來就是我禾山派的東西麼!
……
熟悉的白樹,熟悉的聚靈陣。啾啾回到了神木林,在這裏開始第二次突破金丹期。
“你真的能解決?”鍾棘問。
她點點頭,深深看他一眼,然後在進陣法前親了下他手腕上的花。
“……什麼啊。”少年不明所以。
他覺得鍾啾啾那樣子,彷彿要跟他訣別了一樣。
啾啾沒回答,轉身坐了進去,閉上眼睛。
又一次開始衝擊金丹期。
阻撓她成長的天花板,築基期時,她用求生欲衝破了出去。而這一次要用決斷力。這不再只是求生遊戲中對隊友的選擇,而是對自己的選擇。
啾啾睜開眼,回到了那片長廊。
牆上的字跡依然鮮明,還保持着她離開時的樣子,問她:要重來嗎?
她搖搖頭。
那些妖魔是天道、是時間、是規則。無論從來多少次,無論她有多強。都無法擊敗。她看向那兩幅畫,微微一愣。
畫上內容已經變了。
鍾芹其實與啾啾長得挺像。但因爲是個機械師,又有些近視,於是將眼睛換了能增強視覺成像的義眼,雖說一眼過去與常人無異,可太陽穴那裏有一條細細的機械痕跡,時不時流過金屬光。
鍾芹拎了一袋水蜜桃,踩着滑板,愉快地回到家中。
爸爸正在看電視,媽媽在準備晚飯。鍾芹吊兒郎當地晃了晃手上的東西。
“你們看我買了什麼?”
“水蜜桃?”
聽見爸爸聲音,媽媽也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接過那袋水蜜桃,受寵若驚:“買這個做什麼?這麼貴。”
“阿……不是喜歡喫……!”
鍾芹聲音驀地一收,慢慢低了下去,一臉錯愕。爸爸媽媽眉眼都動了動,一個看向日曆,一個看向相框。
有一剎那,他們似乎覺得,生命中存在過一個人,與他們極其親近,很喜歡很喜歡水蜜桃。
卻始終想不起來。
另一幅畫上的少年正準備迴歸本體。
捨棄身體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下頭,皺眉瞧着手腕上的花。
他無意識摩挲自己的手腕,像極了那人摩挲自己手腕的模樣,用指腹沿着紋路磨了很久。
眼神困惑又陰戾。
最後兩幅畫定格下來,變回兩個不同的少年。
啾啾手攥得極緊,因爲過於用力而微微發抖。她兩幅畫都沒看,空着一雙眼,俯身將匕首拾了起來。
……
選擇已做,道心大定。
紫府中的一切消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白霧。
一顆黑色的丹核浮現出來,上下輕晃着旋轉,一綹綹白氣被迅速捲入黑丹之中——這便是她要煉化的金丹。
而這些白氣,是鍾棘的靈脈給她帶來的浩瀚靈氣。
她要做的,便是在靈氣被吸收完畢前,結出一品金丹。
少女擦了把臉上還沒幹的眼淚,強咬着牙沉住氣,靜靜地運轉丹核。
她靈氣平靜下來了。開始結丹了。少年也跟着平靜下來,坐在常坐的那塊岩石下,閉上眼睛。
***
獸戲班子的帳篷裏,最讓人不舒服的便是那股味兒,又腥又臭,除了野獸們聚集在一起的牲畜味,還有爛瘡惡膿的腐壞味。
距離臭味最遠的,是是班主居住的帳篷。
裏面溫暖舒適,除了有許多能買食物的銅板,還有許多折磨人的刑具——比如說鞭子,上面有倒刺,一抽一條血印子。
從這裏往前走,是那些馴獸人的帳篷。
平日都吵吵鬧鬧的,今日卻格外安靜——甚至死寂。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不是獸戲班子常見的味道,而是焦臭味。有什麼被燒糊了一般。
再走近,就能看見微開的簾子後飄出幾縷黑色的煙。
火焰劈劈啪啪,小少年站在火焰中間,以一副戒備的姿勢喘息。
身上早就停止了顫抖,只有指尖還時不時抽搐一下。
他周圍躺了一地的屍體。
然後他聽見了腳步在接近。
小少年下意識翻身拾起地上的匕首,咬牙要再殺一個,卻聞到喜歡的氣息,匕首慢慢從他手心滑落。
那氣息一直到他面前。
最後,一隻手拉住了他。微涼。聲音冷靜到有些不近人情,說:“援兵來了,我們快逃。”
……
“鍾棘。”
“鍾棘?”
有人扯扯他袖子,微涼的手又一次拉住他。少年下意識反手握住。片刻後睜開眼,視線還長久地垂在地上,彷彿有些回不過神。
情緒倒是平和,就是眼睛紅得不正常。
啾啾蹲下身,問:“你做噩夢了嗎?”
少年嗓音微啞:“我怎麼了。”
“你說你不想學九章算術。”
鍾棘:……
啾啾:“但我考了你幾道,你答得倒是很流利。”
鍾棘:……
怪不得他在夢裏逃跑時是被一本九章算術追着飛。
鍾棘撐住岩石:“你別擅自和夢裏的我玩那麼開心啊。”
啾啾:“哦。”
過了好半天,少年皺皺眉:“你結出金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