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吧,啾啾。”
啾啾突然撩起眼皮,剎那間彷彿整個世界都暗了下去,沒有日月星光,只有她和少年之間連着一根過分明亮的線。
那根線細細的,卻斬不斷,越拉越緊,越拉越緊。最後在某一瞬間,如同一根琴絃,發出繃緊後的箏鳴。
也就是這一刻,他們一起動了。
鍾棘掠向了殿中的數位修士,啾啾則足底一蹬,敏捷地翻上了大殿屋檐。
離魂陣破陣關鍵在於這金土土三隻脊獸。她剛一靠近,幾隻脊獸眼睛便亮起來,光亮互相傳遞交織。
只見石塊相磨,空間震顫。不消片刻,一道讓人無法直視的白光炸開,刺骨的腥風狂嘯着撲過來。
長髮被吹得在空中狂舞,啾啾不得不擡起胳膊擋了一下。
身邊轟隆隆響個不停,再睜開眼時,面前已經出現了五根柱子。
三隻脊獸宛如活過來一般,盯着她,繞着她慢慢走。獸目如炬,它們偶爾揚首嘶吼一聲,聲音高昂駭人。
啾啾抽劍防備了一會兒,發現脊獸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後,這纔看向柱子。
柱子都是四邊形的方柱,中間有一根最大的主柱,上面鑲着個快速流逝的沙漏。主柱四面則分別貼着一根小柱子。
光是看到這麼個景象,啾啾心裏就已經有了底,過去試了一把。
她觸動北邊的小柱子,“嗞——”的一聲,北、東、西三根小柱子都慢慢往外滑動,遠離了主柱。
——果然。
這陣謎她以前解過。
簡單來說就是,觸動其中任意一根小柱子,相鄰兩根都會跟着移動,或是朝外,或是朝內。
而她必須在沙漏的計時結束前,讓四根小柱子全部遠離主柱。
如果沒成功——啾啾看一眼周圍緊盯她的脊獸。她大概會被這些東西撕成碎片。
必須要快一點!
不僅爲了她自己,也爲了小鐘師兄快點輕鬆下來。
啾啾閉上眼睛,在心裏迅速演算起柱子的觸發順序。
“鐺——!”
刀與刀相撞在一起,薄刃之上綻開激烈的火花。力量驚人,中年男人手臂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骨節之間發出咔噠的聲響。
按理說,這種純粹的兵刃攻擊,都會有個“勢”,一刀落下後,攻勢到了盡頭,便再也使不上力,必須再次揮刀纔行。可這少年宛如怪物,就算攻勢已盡,他依然能用驚人的力道繼續膠着。
骨頭已經感覺到快要折斷的痛楚了,男人渾身上下都因過度用力而發抖,肌肉緊繃。
“啪。”
足下突然一沉,他心也跟着一沉。
靴子下面那光潔的地面竟然在壓倒性的力量中裂開了,裂紋從鞋跟處不住往外蜿蜒擴散。男人毫不懷疑,他現在膽敢鬆懈半分,就會立刻被這少年的刀刃劈成兩半。
刀刃間突然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提醒男人,他現在拿不穩兵刃了。
男人擡起視線——少年低着頭,眉眼都籠罩着黑暗,看不清楚,只有他那邪惡的笑格外顯眼,兩枚犬牙彷彿要洞穿敵人脖子似的。
不知爲何,男人竟然生出了種畏怯。
好在斜後方又有一柄刀刃揮來,少年不得不退開迎擊新的敵人。
得救了——
一瞬間,男人心裏浮現出了這三個字。然而喜悅還沒持續一息時間,對面師弟的頭顱就砸下來,死不瞑目,鮮血噴涌而出,兜頭澆了他一臉。
溫熱的血,寒冷的心。
空氣一時死寂,只有少年張狂的笑聲在肆意迴盪。
大殿裏已經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屍體,築基期弟子全滅,金丹期修士死了一個——正是剛纔那位師弟,他纔剛剛升上金丹期半年。
場上只剩下四個沂山派修士存活,全是金丹期修爲,最高一個是金丹五層。
沒人敢再貿然上前。
這少年,究竟是什麼怪物?
明明只有築基後期修爲,還身處這凌虐神魂的離魂陣中,按理說,早就應該被壓制得連刀都擡不起來了。可他竟然生生承受了那剝皮剜骨般的極致痛楚。
增援呢?增援還有多久來?
正想着,突然哐哐噹噹一陣響。
男人心裏驀地一跳,瞳孔不住收縮,眼睜睜看着殿內陣眼上的靈燈一盞盞滅下去,最後陣法運轉的光幕也緩緩破碎。
離魂陣竟然,被破了?!
隨着陣法的消失,少年側過臉。
他脣是紅的,眼尾是紅的,瞳孔也是紅的,宛如一片讓人心驚肉跳的血色。
完了。
男人渾身僵硬。
必須要拖到增援來纔行。
又是輕輕一陣響,另一個靈力迅速靠近。少女輕巧地翻入已經破敗的大殿,眼睛裏沒有光亮,表情平平:“鍾棘,你還好嗎?”
說話時啾啾迅速掃了一圈,能看見大殿裏有七個陷阱,其中兩個已經被觸發了。
少年左肩上有個血洞,胸口也有一道傷,鮮血滲出,沒入紅衣,衣衫顯得更加豔烈。
“受了點小傷,不過頭不疼了。”鍾棘隨口回答。
啾啾又問:“傷口呢?疼不疼?”
“啊?”鍾棘一愣,“當然疼啊。”
他又不是感覺不到疼痛的怪胎,怎麼可能會不疼。少年很不滿那些讓他受傷的東西:“所以你趕緊把這些陷阱也清理掉。”
“知道了。”
啾啾點點頭,轉過身,從離她最近的那處機關入手。
……
這兩個築基期小鬼,看起來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什麼“趕緊把這些陷阱也清理掉”……他們竟如此囂張地在他面前大聲密謀!
男人——卓璣非常不滿,沉着臉,早沒了之前桀桀而笑的悠哉:“我倒是低估你們兩個小娃兒了。”
少年扭頭看他一眼。
卓璣背後肌肉猛地顫了顫,下意識後退半步,腦袋裏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提起,扯緊了他呼吸。
不遠處師弟拼命給他遞眼色——援兵馬上就到了,再拖延一下就好。
卓璣冷笑幾聲,捋捋鬍鬚:“小姑娘,和老頭子我說說,你是如何發現我這偏殿裏藏着埋伏的?”
話音剛落,便是“咔噠”一聲。
啾啾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破壞掉了其中一個驚雷咒術陷阱,坦然自若得彷彿是奉蜂后之命來拆遷他洞府的。
完全就沒有顧忌洞府主人卓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