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火很聰明。
大部分事情,啾啾只教他一次他就能完全記住。假如他是個在人類社會正常成長的小孩子的話,現在估計已經成爲文武雙全的優秀少年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
他很可愛,在她面前超級聽話。
不管他再怎麼不樂意,說不定他要是會髒話的話一定已經罵罵咧咧了。但只要是啾啾的命令,他就一定會執行。
無條件執行。
這是獸類的縱容。
她對他很重要,他願意服從歸順她,所以她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啾啾現在給他的命令是:“熟讀並流利背誦《道德經》,以後每天晚上,都必須默寫三章。”
祝火:……
他惡狠狠地瞪她。
啾啾一點也不怕,反而在看到他暗紅色瞳孔中想要咬她一口的生氣後,將自己脖子伸了過去,安靜乖巧。他有本事就咬吧。
祝火:……
鍾啾啾氣他!
最終,他只能抱着《道德經》,背對她縮在牆角,百般不甘心地開始背誦。
破爛棚屋安靜,少年乾淨的聲音給黑暗添上了野性旺盛的生命力,彷彿幽夜之中剛學會狩獵的幼狼在隨風抖動長毛。
啾啾趴在牀上,托腮看他。
她讓他學《道德經》,並非一時興起。
這個世界修士凡人、妖魔靈獸共同存在,越是靠近仙山靈府的城鎮,越清楚修仙的真實性,也愈發強調學習《道德經》的重要性。
天下大道起源於此,學會它理解它,有助於更好地悟道修行。
啾啾覺得,這對會幻化火焰的祝火來說,是必要的。他未來一定會走上仙路,最好提前打好基礎。
於是祝火的一整個冬天都在認字背書捱打表演中度過。等他能完整默寫整本書的時候,春花已經悄然爛漫。
啾啾從縣老爺府邸裏揪回了一朵山茶花,大紅色,層層疊疊。
“給你。”
祝火瞳孔垂下,不太懂:“給我這個做什麼?”
他指間把玩着花來回翻看,不明所以。這東西,神木林裏有許多,他從小看到大,不稀奇。
營地裏人太多,戾氣太重,小少年便總是脾氣差不高興的樣子。他如今已經能流暢地和她說話了,模樣懵懂又叛逆。
啾啾腰脊挺直,跪坐在他面前,認認真真:“你表現好,所以獎勵給你的小紅花。”
小紅花?
“什麼啊……”
小少年微微睜大眼睛,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被看扁了。不是被鄙視了的意思,而是,鍾啾啾好像把他當成個小崽子了。
嘁,到底誰是小崽子?
這樣兇巴巴想着,少年卻將小紅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這是他的寶物。
之後啾啾又教了他《九章算術》和《淵海子平》,見他悟性高,還試探着給他講了講陣法的擺弄——連啾啾自己也不記得自己這些知識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總之小少年照單全收,很快就能構造出一個簡單的聚靈陣,然後雙目灼灼地看向她,似乎在催促,讓她快些給他小紅花。
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的玩意兒,經過了她的手,都變得有意義。
日復一日。
盛夏到來時,他們的生活發生了一點改變。
因爲天氣變熱了,曾經滲進寒風的棚屋漏洞現在滲入的是夏日的熱氣,滾滾沉沉,叫人躁動。
晚上睡覺時背後生出些薄汗,好像連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呼吸都氤氳出了一股黏膩的溼氣。
小少年在發呆。
啾啾眉眼沉靜了許久,決定告訴他:“祝火,我有點熱,不要抱抱了。”
“喔——”
他愣愣地答應了一聲,鬆開懷抱,背過身去。
啾啾也轉過身——這樣睡才能蓋住整張被子。
然後到了早上,卻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又膩歪在了一起,好像兩塊吸鐵石,就是要緊緊貼合,才能填滿自己。
啾啾腦袋埋在他胸膛,嗅着他氣息,覺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特別誘人。
但片刻後,她就發覺了不對勁。
祝火身體起了變化。
硬硬的,翹高高。
小姑娘擡頭看向少年沉睡的眉眼,睫毛長度驚人,長眉凌厲又矜貴。她第一次沉思起一個艱難的問題。
雖然祝火是跟着野獸一起長大的狼少年,但畢竟身體是人類的身體,算算年紀,也確實到了會有生理反應的時候了。
該不該教他這些知識呢?
她非常糾結,一邊又希望他能繼續單純下去,一邊又怕他以後喫虧。那感覺就好像一張白紙突然被染上不可言喻的色彩一樣。
……說實話,她不太想教他。
想讓他一直這麼天真不懂事下去。
卻沒想到,這個早晨小小的漣漪並非是晨露墜入湖中,而是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雨。
在她猶豫的時候,已經有人盯上了這隻未開化的小獸。
那是在一個燥熱的傍晚,獸戲班子生意越來越紅火,班主也被某個富商邀去喝酒,想要商談表演之事,其餘人留在營地內,被夏日熱風吹着,一邊喝酒一邊熱熱鬧鬧的抱怨罵咧。
“熊子,你之前不是給百香樓裏的鈴蘭送鐲子了嗎?怎麼樣?進她屋了嗎?”
“別說了,那臭□□。”黝黑魁梧的男人粗魯的啐了一口,“收了老子鐲子,還把老子拒之門外,裝的跟個貞潔烈婦似的,怎麼,還要老子給她送個牌坊?”
周圍人哈哈大笑:“你那鐲子值幾個錢?人家平日裏收的好東西多了去了,還會爲你那醜不拉嘰的鐲子多看你一眼?”
“所以我才說,沒那個命就少學着紈絝少爺些玩花樣,老老實實逛個窯子,紓解紓解不就行了。”
“窯子?”熊子冷哼,“窯子能有青樓裏的姑娘得勁兒啊?”
還有人笑:“那青樓裏的姑娘,能有祝火得勁兒啊?”
“……”
聲音一收。
衆人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傍晚的燈火在酒杯裏落下盈盈的光輝,寂靜得像是被一根線拉緊了,有人吞嚥了下口水。
“這不妥吧?”
班主一直將祝火看得很緊。這小少年是他賺錢的利器,未來指不定還會被某個王孫公子哥看上,可不能叫這羣臭烘烘的大男人們貶損了他的價值。
於是班主警惕得很,從不讓這羣人多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