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高遠,怪石林立。
燦烈陽光之下,拉出一枚枚倒影,像極了佇立在大地上的一根根針。
小姑娘偶爾看一眼少年脖子上的牙印,有些走神。
她不確定那天鍾棘對她展露出的柔順,是不是默許她佔有的意思。但她很後悔,她應該再出格一點。
想到這裏,她睫毛扇了扇,被少年手刀不輕不重落到腦袋上。
“你在想什麼?”
她看他好半天了,眼神怪怪的,讓鍾棘想到一隻正在盤算如何捕獵的貓。
而他是獵物。
這感覺讓少年很不爽。
啾啾被他敲了一下腦袋,除了稍微低一下頭外,沒有任何變化。彷彿他在她頭上變出一朵火花,她也不會有所反應。
“我在想,如果你說‘不要’的話,那我該怎麼做,是要還是不要?”
“哈?”少年微微一愣,“我說不要的時候當然就是指不要,你怎麼老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他什麼都不懂。單純坦率得讓人想給他鍍上自己的顏色。
啾啾鄭重:“我知道了。”
下次如果他不說不要的話,她就再出格一點。
石林之中有一根最爲巨大的石峯,下方連接着個正在跳動的東西。
彷彿血管連通了心臟。
同樣是石頭凝聚而成,心臟上還有着清晰的脈絡與縱橫的青筋。
每一次跳動,四周石林便震顫一次,腳下也有什麼轟隆隆地滾過去,聲音巨大,讓人惴惴不安。
啾啾抽出長劍。
……
——神仙井第五面敵人,石之心。
……
距離大陣關閉只剩下四日。
昆鷲終於從六神無主中慢慢冷靜了下來,說冷靜也不夠冷靜,只是腦袋裏有了一個目標——他要逃出去,離開紫霄仙府。
他得想個辦法。
嬌生慣養的小紈絝從來都不是勇敢機智的人。
放在那些聰明孩子眼裏,他就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蠢貨。
有倚仗的時候仗勢欺人,一旦被打了就哭哭啼啼回家找娘,然後好了傷疤忘了疼,繼續作死挑釁,又一次捱打。跟戲臺子上的丑角似的。
就像他在玉塔先去找啾啾麻煩,結果被射穿胸膛後又痛哭流涕。就像他前幾日出言不遜,鞭刑降臨到身上時,卻跟草包似的哀嚎慘叫。
若非原著中一路順風順水的境遇給他鍍了層金,讓他看起來彷彿霸道又強大,無所不能,否則他真比不上其他男主角。
昆鷲現在就很害怕。
怕得渾身發抖。
正因爲這種害怕和膽小,讓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尋求幫助——要找些人幫忙,讓他們保護他也好,讓他們攪混池水吸引注意力也好,讓他們去當替死鬼也好,他不能一個人,他不敢。
親傳弟子山谷裏那些天才他是見不到了,進去山谷必須要通過特殊的方式。
所以昆鷲只能想到去拉攏身邊的高級弟子們。
早上練功時,少年試探着接近了一個曾經與他關係不錯的師兄。
“文然師兄……”
話沒說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高喊。
“文然,過來!”
卻見那邊幾個師兄師姐在朝這邊招手。
文然只是看了昆鷲一眼,一言不發,便朝着大家走過去了。隔了一段距離,能聽見衆人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少和他接觸……他惹了親傳弟子,還衝撞了太上。”
“聽說那親傳弟子與他是積怨已久的宿敵。以後指不定要怎麼收拾他,小心別被同樣記恨上了。”
“我沒想和他接觸。”文然滿臉鬱悶,深覺晦氣。
被當面這樣說,昆鷲腦袋懵了一下,脊髓一陣冰涼。
許久後,又如烈酒般燃燒。
甚至燒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讓他心裏一橫。
好,他要一個人逃走!
不再告訴他們任何真相,任由他們最後死在這裏,驚慌失措!
對……說不定把消息告訴他們,這羣蠢貨反而會走漏風聲,讓師尊們有所察覺。
蠢貨。
少年又氣又痛快,微微顫抖——你們自己要這樣待我。
以後總有一日,你們會悔恨痛哭,絕望不已。
活該。
少年一邊想,一邊將目光投注向神仙井的方向。
……
陣內光芒明亮到了極致,這也意味着裏面的戰鬥激烈到了極致。
太上是最爲陰沉的,因爲陣法若被破解成功,風燼會活着出來。而陣法若是未能破解成功,風燼也不會受到影響,依然被關在神仙井下,肉身長存。
而鍾啾啾就不一樣了。
若是陣法沒能破解成功,戰鬥出現差池,她可能會死。
女人冷酷到臉色鐵青,恨不得等鍾啾啾一出來便立刻奪舍她,不再等她自個兒煉化元嬰。
現在陣內光華明亮得不正常,可想而知,並非是一個人在戰鬥。
爲了節省時間,極有可能他們一人一個位面,在單打獨鬥。
沒想到這羣小耗子能撐到現在。竟然撐到了第五面,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信念。
太上乾枯的手指在不停抖動,第五面,石之心,能與之戰鬥的只有鍾啾啾。
她不能讓她受傷。
“師尊?”眼瞧着太上皺巴巴的手指拈起了傳音符,掌門眼瞼擴大,露出一臉驚愕,“師尊,不可!”
他似乎已經想到了太上的目的。
太上卻冷聲道:“有何不可?怎麼,你的徒兒是徒兒,我的徒兒便不是徒兒了?”
掌門微一皺眉。
太上根本不管:“我只幫她一人,你急什麼?我說了,我要她完好無整地走出來。”
她說着,捏了個訣。
“去罷!”
傳音符在她手中被風一吹而散,一道金光飛向神仙井。
***
只有沙土溝壑的石林在朗朗晴空之下格外炎熱,小石子被曝曬得反射出粒粒光芒。
啾啾凝視着面前的石碑。
太上她老人家聲音傳過來時,她已經結束戰鬥小半日了。
她那一句“石之心的弱點並非心臟,而是石峯頂”來得毫無意義。
聽都不想聽。
啾啾眉眼黝黑。
黃色的細線在石碑上熒熒閃爍,與白色、綠色的細線交織在一起,似乎組成了個什麼圖形,可又有幾片殘缺,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