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重物落在沙地上,響起沉悶的聲音。
慕以南陷在軟沙中,發出沉重的粗喘,像條死狗一樣茫然地看向天空。全身都在痛,被揍了一拳的臉頰和肚子,又被一腿踢下的胸膛。
他本來便不是練硬功的修士,被一身仙術法寶寵得根本扛不住外傷,啾啾這樣貼身揍他,他痛得骨頭都在打戰。
嘴角有津液控制不住的滑落,細沙蹭上來,頭髮臉頰都是髒的。
“以南!”
棠鵲驚呼了一聲,看看周圍對峙的人,又看看沙地中痛苦得身體蜷縮的少年,滿臉緊張,一時不知道應該繼續警惕周圍的敵人,還是應該過去扶起他。
“別過來。”慕以南道。
後背砸進軟沙中倒是不怎麼疼,可侮辱性極強。
慕以南滿肚子反胃的痛楚中,只剩下兩個字。
媽的。
媽的。
竟然被棠鳩這種廢物給打了。
早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果然,她迫不及待地原形畢露了。
片刻後,少女出現在了他視野上方,雖然個頭矮小,但背後烈陽卻將她影子沉沉的橫亙過他身體,給他留下一道灰色的陰影。
慕以南下意識想要給她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像以前在書院一樣,似笑非笑地訕訕瞥她,彷彿欣賞一個在戲臺子上跳着腳的丑角一樣。
但是劇痛讓他難以露出那種涼涼的表情,反而表情扭曲,眉眼猙獰。
小姑娘低頭俯視着他,沒有表情,可眼神是壞掉的,帶着一直以來壓抑的怒火。
“抱歉你倆剛重逢不久,還沒來得及大展身手,我就讓你這麼丟臉。”
“但是,我忍夠你們了。”
“以後你們再來我面前唧唧歪歪一次,我就揍你們一次。”
到了現在,啾啾終於發現,鍾棘那一手懶得廢話直接殺,是真的很管用。因爲有的人根本聽不進別人說話,只會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說不了道理,不如干脆動手。
反正她是個反派,反派不就該這樣幹!
她提着慕以南衣襟,將他拽到自己面前,狠狠警告了他一眼,又將他撲地按回沙地,這才一拂袖子站起來,掃向棠鵲,又看向自己隊友:“我們喝水去。”
她從慕以南身邊離開,經過棠鵲的眼前,白色髮帶輕飄飄地在她面前舞過,在豔陽下瀝出熹微的光芒,耀眼奪目。
好嘞!
那兩個人不足爲懼。
大家早就渴得沒精打采,完全不想戰鬥了,聽見啾啾一說,立刻喜笑顏開,圍到了水窪旁邊,章聞古最終沒有介入太初宗弟子之間的爭鬥,只是嚴肅道:“節約點,我們還要趕路呢!”
“是是。”蘇蠻漫不經心地應道,又招手,“小啾啾,你也快來。”
啾啾狀態不比其他人好,剛纔突然靈氣爆發打了一架,看起來更加難受,脣瓣微微發白,臉頰上卻有些過熱的紅,額上滲着細汗。
沾上水,才彷彿舒服了一些。
她剋制地喝了兩口,取出幾個竹筒,將剩下的淨水裝了進去。直到最後一個竹筒裝完。
水窪裏還剩了一些,應該能再裝個小半筒。
小姑娘烏黑的眼睛卻映着那水光,沉思幾息,到底留在了那裏。
小啾啾啊。
蘇蠻想過去拍拍她腦袋,覺得她像個小動物一樣。真是個好孩子。
她又看看還在沙丘上攥緊手的棠鵲,和久久躺在那裏不動彈的少年,輕輕嘆息:就不知道這兩個人,會不會感謝她的分享。
“繼續前進吧。”
啾啾給他們一人發了個一個小竹筒:“省着點喝。”
衆人都收好了,從慕以南身邊啪嗒啪嗒的經過,向着黃沙與天際相連的遠方緩緩前行,流金的大漠上一隊腳印,彷彿是壯麗的詩歌。
還有剩下的水!
棠鵲這才跌跌撞撞奔到岩石邊,抿了抿脣,忍住對水的渴望,取了片葉子,將水灌入慕以南脣中。
少年用上臂擋住了臉,只覺得丟人。
棠鵲:“你沒事吧?”
“我沒事。”
姣好的下顎繃得極緊,耳下驟然凌厲的骨骼線條,能讓人感知到他此刻胸中的怒火,和咬緊的後槽牙。
鼻樑高挺,脣瓣如花。
“好了,彆氣了。”少女推了推他,輕輕道。
少年愈發怒火攻心。
她總是——
她總是這樣,沒心沒肺的好,甚至有點傻,有點讓人生氣。明明最受傷害的人是她啊!
他很想問問棠鵲“你就甘心麼,任憑人欺負麼”,但她一定又會傻乎乎地說“我沒事。”
?輕?吻?小?說?獨?家?整?理?
明明她應該是雲上之人,是狡猾又聰明的小狐狸,怎麼有的時候,就那麼任人宰割呢。
“我沒氣。”
少年翻身坐了起來,放下沾滿細沙的手臂,目光憋悶。
“我只是心疼你而已。”
棠鳩非但不感激這個幫扶她照顧她帶她走進集體的大恩人,反而處處爲難她。新仇舊恨,猛烈的酷熱甚至燒到了少年的骨頭裏。
他擡眼看向那一串試圖離開的腳印。
……
啾啾他們沒能走太遠,天邊剛起了一陣風,幾抹黃沙從眼前拂過,背後便倏地響起一道琴聲。
與此同時,劇痛陡然爬上了他們的腦袋!
神識被拉扯的疼痛啾啾已經體會過一次,而這次可不僅僅是被生拉硬拽的疼,還有切割分解的疼。
眼前彷彿突然墮入黑暗,不知道是痛到發昏還是別的什麼,連慘叫都來不及發發出,那種劇痛攥進了他們渾身上下,要將他們捏碎,包括他們的喉嚨。
飛沙,烈日,都消失不見。
黑暗之中只剩下那把琴,和一個模模糊糊的撫琴人。他每一次撥動琴絃,都有數道發亮的波紋鑽入他們腦袋。
之所以發光,是因爲太銳利了。
比這世上最鋒利的刀與劍還要鋒利,寒光泠泠,能輕易切斷世上最硬的鐵,也能輕易割開最柔軟的神識。
痛到讓人挨不到碰不着,掙扎不能,只想要自裁。
“以南。”
棠鵲有些怔忪,喊了他一聲。眼見着那邊幾人瞬間成了琴聲下的受難者,痛苦不堪,苟延殘喘,心中竟然浮出一抹隱隱的快意。
少年咬牙切齒:“我不能再讓她傷害你!”
“你狠不下心來,就我來,我來除掉她。我只要你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