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愛華老實地搖頭，說：“市長，這件事我確實不清楚，如果我知道一定會管的。”
張清揚點點頭，說：“你到興隆任職三年多了，就沒聽說過興隆到京城上訪的羣衆被打嗎？”
毛愛華不敢相信地望着張清揚，說：“有……有這種事？”
張清揚一言不發的吸着煙，沒有說話。
毛愛華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到興隆來之前，的確聽說興隆市總出現上訪的羣衆事件，這事在省裏都產生了很大影響，要不然當年的書記、市長就不會被調走了。可是後來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消停了。我上任以後，也沒聽說過有人到我們市委或市政府上訪，這麼說來這些人直接去了京城？”說完以後，毛愛華又像想起了什麼，大驚失色道：“如果有人上訪，我們興隆駐京辦應該知道，可是沒有人通知我，難道說我們駐京辦與不法份子……”
“是啊，很有可能！要不然這幾年，這些神祕的人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誰去上訪，每次有人上訪就會被打回來呢？”
“市長，您別說了，這件事我會一查到底的！很顯然，這是一起官商勾結事件！只是我不明白……羣衆繞過我們市委市政府直接上訪爲了什麼？”
張清揚伸出手指，說：“首先這件事說明羣衆已經不再相信興隆市委市政府了，第二點我可以告訴你，羣衆上訪與萬戶農資公司有關。”
“萬戶農資公司？”毛愛華搖搖頭，說：“市長，老實和您說吧，萬戶農資是我市最大的利稅戶，也是我們南海最大的農資企業，他們的農藥化肥遠銷全國各地。最近幾年也沒聽說他們有什麼違法亂紀的形爲，難道說這家公司有問題？”
“爲什麼不能有問題呢？”
毛愛華笑道：“市長，也許您不清楚萬戶的底子，萬戶農資是南海省萬戶投資有限公司旗下的子公司，萬戶投資在南海省有很多實業公司，更是我們南海第一大集團，在我們南海發展有二十多年了，可以說他們的老總是省委書記、省長的坐上賓，所以……這樣的公司會有問題？”
張清揚擺手道：“這個你錯了，子公司的問題並不代表總公司也有問題，有些下轄的子公司往往打着總公司的幌子做壞事。”
“市長，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一定查清楚，告訴您一個事實真相１
張清揚擺手道：“不是告訴我真相，而是還百姓一個真相！你主政興隆的時間也不短了，要爲自己的百姓做點事情了！”
“市長，您說得對，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張清揚回江洲之前，在毛愛華的陪同下，看望了不久前上訪的那對父女。老父親躺在牀上，生活已經不能自理。而女兒一言不發，看到陌生人雙眼就射出恐懼的目光。
望着面前二十幾歲的姑娘，張清揚的心裏很痛，他對牀上的老漢說：“老人家，你們的事情我知道了，作爲江洲的市長，我慚愧啊！你們放心，我已經安排了興隆市的幹部，他們一定早日還你們一個公道，早日把壞人抓起來。”
“您……您說真的？”老漢拉住了張清揚的手，一臉的不敢相信。
毛愛華站在一旁，激動地說：“大叔，市長說得是真的。我是興隆的市委書記，在此我保證，一定會還你們一個清白的１
“謝謝，謝謝……蒼天有眼啊……”老漢興奮得流出了溫情的淚水。此刻，一旁呆呆的少女突然站起身，跑到裏間拿出一團皺巴巴的牀單，指着上面的血跡，聲意異常冰冷地說：“這是他們強X我的證據。”
現場的人無不動容，艾言沒忍住，抱着姑娘失聲痛哭。張清揚的目光望向毛愛華，他低下了頭。他感覺如果不把此事查清，那麼他將無顏面對興隆市的六十萬人民！
萬戶農資公司的案件比想象中簡單得多，簡單得令張清揚不敢相信。毛愛華當天決定進行對其進行調查後，第二天，萬戶農資總經理錢剛就帶着手下主管對外工作的副總到公安局自守。這位副總不但承認了這些年安排人在京城攔截上訪者，還舉報興隆市駐京辦主任貪污受賄等罪。
一週的時間，案件的前因後果便浮出了水面。
十年前剛剛成立萬戶農資公司時，徵用當地的農田和房屋後，只給了農民少量的賠償，並沒有屢行合同中的相關事項，也沒有讓農民參與分紅。萬戶農資成立時在政府的支持下，同
意農民入股分紅。但十年過去了，農民不但沒撈到股份，就連總計兩個億的賠償款也沒有到位。當地的農民爲此事告了多年的狀，領導換了好幾任也沒有解決，索性直接到京城上訪。卻沒想到被萬戶農資的“保安隊”中途攔下，又打又罵，在這種情況下，羣衆上訪的心思也就淡了。
錢剛帶着犯罪的下屬自首後，還把所有的賠償款退給了農民，按照之前的合同返還了農民們一小部分紅利。雖然紅利很少，但是能把這筆錢要回來，大家就已經很高興了。另外，錢剛還同意承擔被打農民的醫藥費、誤工費等，並且安排被打家屬到萬戶農資上班，同時在興隆日報上發文向曾經受害的所有百姓道歉。雖然錢剛稱他不知道這件事，自己也只是剛上任三年之久。但興隆司法機關還是對萬戶農資開出了十萬元的商業處罰單。錢剛代表萬戶農資表示同意此決定。
至於強X少女那幾個小混混會受到司機機關的嚴厲判罰，具體案件經過還在詳細調查中。興隆市公案局已經成立專案組，向社會徵集曾經被打的受害人，廣泛接受羣衆的舉報。
案件似乎處理得很漂亮，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張清揚怎麼也想不通，歷經十年都沒有解決好的事情，爲什麼自己一出手，他們就主動自首？這十年來就沒有幹部想調查嗎？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自首，怎麼看都不是那麼的簡單。
拿着毛愛華送上來的材料仔細翻看着，他久久也沒有擡起頭說話。毛愛華不明白市長在想什麼，也不敢說話。房間內安靜得出奇，彷彿掉一根針都可以聽到。
“好奇怪礙…”張清揚終於放下文件，擡起頭重重地嘆息一聲。
毛愛華心頭一顫，小心問道：“市長，您對案子的結果不滿意？有什麼不滿意的您說，還在調查當中，這不是最後的結果。”
張清揚搖頭道：“我對案子辦得很滿意，而且是非常的滿意１他的語氣很重，擡頭望着毛愛華的眼睛，說：“愛華啊，這件案子，辦得很漂亮，漂亮得讓人感覺不可思議，難以置信，你就沒感覺這不正常嗎？”
毛愛華皺着眉頭，問道：“市長，您的意思是說太容易了？”
“你覺得不是嗎？”張清揚皺着眉頭，其實他也是猜測。
毛愛華沉思了一會兒，點頭道：“您的猜測很有道理。”
“那我們在大膽的想下去，你說……這件案子爲什麼辦得這麼容易？如果真這麼容易，之前的幹部就會不管嗎？”
“這個……”毛愛華終於明白其實市長早有想法了，眼下只不過在對自己進行誘導，他站起身道：“市長，您等我的消息吧，我回去安排專案組進駐萬戶農資公司，進行深入的調查。”
張清揚要的正是他的這句話，案件的疑點太多了，他想借毛愛華的手碰一碰萬戶農資的底。毛愛華走了以後，張清揚伸手從文件堆裏抽出江洲市萬戶投資公司的財務報表，捏在手裏看了看，又放到了一邊。
從興隆市回來以後，張清揚就對萬戶集團產生了興趣，要來他們的財務報表看了以後十分的喫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江洲市還有如此重量級的投資公司。除掉萬戶農資這樣大型的農藥化肥生產公司，萬戶投資幾乎涵蓋了南海省各行各業，地產、服裝，食品等等多個項目。
其中最令人感興趣的是其發展模式，萬戶集團投資公司並沒有直接參與任何子公司項目的運作，上百家子公司完全獨立自主經營，萬戶投資只是掌握着子公司的大量股份，以第一大股東的身份進行投資，是賠是賺，從來不管其經營情況。子公司只要每年向總公司上交一部分的管理費用，就可以成爲它的子公司，並且從總公司手中拿到項目合同。
由於不是內部管理人員，張清揚只能粗略地瞭解個大概。但所瞭解的這些情況足以讓他產生多種疑問，這麼大的投資總額，這麼多的項目，總公司盡然撒手不管，而且不聞不問，只坐着錢收。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另外，萬戶農資的問題更讓張清揚喫驚，加在一起上億的賠償款，就因爲自己要進行調查，他們便高調賠償給了農民。既然他們這麼怕調查，之前完全可以把這個漏洞補上，何必非要等公安局找上門來才自首？
就在上週，當《爲民日報》的記者艾言來調查時，他們都敢對京裏的記者下手，種種跡像似乎都在表明，他們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可是當張清揚表態讓毛愛華查案以後，事情就變了。好像他們的膽子突然變得很小，他們害怕調查，不然就不會自首。說白了，他們害怕的是張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