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尋找的那扇門重刷過無數次油漆，門檻被踩凹了下去，幾乎和地面持平。
他敲了敲門，並不指望會有人迴應。
只花了幾分鐘就撬開鎖。他推門走進房間，首先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如果房裏有具已經死亡四五天的屍體，就算開着空調，現在也該發出腐臭的味道了。
不過房間裏並沒有什麼味道。
“乍倫旺？”他喊道。
他隨手帶上門，環視整個房間。沙發上攤着上個星期的《曼谷郵報》和《芭提雅快報》，翻到了體育版。
桌上丟着幾個空碧特博格牌黑啤罐，廚房水池裏有不少沒洗的盤子，廚臺上則擺着更多。
頌文他納走進臥室，只看到牀上亂糟糟的牀單和散落在地板上到處都是的衣物。
他在浴室前停下腳步，門是關着的。
他的心開始狂跳。
他推開門，滿以爲會發現一具掛在淋浴噴頭上的屍體。
但浴室裏同樣空無一人。
兇殺案警探乍倫旺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在一個神祕而安寧的所在。
陸青陽打量着四周的環境。
虛空中的寧靜霧氣已然消散殆盡，顯露出一座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庭院。一座噴泉坐落在庭院的正中央，水柱舞動着落入水池，不停汲取無處不在的光芒，再重新折射回去。
鳴鳥用甜美的歌喉唱得正歡，既像是在歡迎他，又像是在通報他的到來。
那麼說來，這個地方真的存在。他暗想。
“你好，陸青陽，陸流雲之子。”
他沒有轉身，而是直接跪倒在地，低頭行禮：“太史聖女。能謁見您是我的榮耀。”
她發出溫柔的笑聲，來到他的身前，黑色長袍的下襬映入他的眼簾。絲線之下的光輝猶如陽光直射般明亮。
“陸青陽，我又如何能拒絕你呢？這是你第一次向我提出會面的要求。”他感到有東西拂過肩膀，腦後的頭髮傳來輕微的刺痛，“現在起身吧。我要看看你的臉。”
他站起身，雙手在身前緊握，如石碑般佇立在這嬌小的身影之前。
“皇室成員的陸青陽，虛空並不如你的意，是嗎？”她問道，“況且你想讓我送你回去？”
“卑微的我謹向您提出這一要求，如果這沒有冒犯到您的話。我已經按要求完成了等待，我只是想見見我的乾女兒，一次就好，如果不會冒犯您的話。”
他還遵從着狐狸精們的規則，把和外人混血的女兒，稱之爲乾女兒。
太史聖女又一次笑了：“我必須說，你比你的尊主要會說話多了。斟酌用詞上也比那個鬥士中聽得多。”
他遲疑着，保持緘默。
他在利用這段時間回想他的兄弟們。
他有多想念肖凌雲，多麼想念他們所有人。
但是，他最想見的人還是顏小晶。
“她有配偶了，”太史聖女突然說道，“你的乾女兒，她嫁給了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
他閉上眼睛，知道自己不得向聖女提問，卻渴望聽到更多關於她的消息。不管他的伊麗莎白選擇了怎樣的配偶，希望她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快樂生活。
太史聖女似乎對他的沉默頗爲滿意：“看看你，連眼神裏都沒透露出疑問，你的自控能力的確讓人驚歎。作爲對你守禮節的回報，我就把你渴望知道的事告訴你吧。她和肖凌雲結婚了。而現在肖凌雲繼位了，你乾女兒成爲了王后。”
陸青陽低下頭，不想將表情顯露在臉上，不想讓太史聖女看見他的淚水。也許她會因此認爲他很懦弱。
“哦，皇族成員，”太史聖女輕描淡寫地說，“你的胸懷中竟然孕育着如此強烈的喜悅和悲哀。告訴我，有你的乾兒子們在虛空裏做伴，依舊無法填飽你渴望的心嗎？”
“因爲我覺得自己拋下了她。”
“她已經不再孤單，她已經找到了陪伴她的人。”
“這這太好了。”
她停頓一下，問道：“然後呢，你還是希望去見她？”
他點頭。
太史聖女轉身向一棵盛放着白色鮮花的白色樹木走去，許多的鳴鳥正在樹上歡聲雀躍。
“你在期望什麼，皇族的陸青陽？你希望得到一次造訪嗎？短暫？在她的夢裏？”
“如果那樣做沒有冒犯到您的話。”他保持着敬語，不僅是因爲太史聖女理應得到尊敬，更因爲他希望能夠藉此來打動她。
黑色長袍之下摸索着探出一隻散發着光芒的玉手，鳴鳥中飛出一隻山雀，跳上她的指尖。
“你被人用一種不名譽的方式殺害，”她輕撫着小鳥胸前的絨毛，說道，“在此之前，你爲整個狐狸精~種族盡職服務了無數個世紀。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皇室成員和一名傑出的鬥士。”
“我的所作所爲能讓您滿意，就是對我的最高獎賞了。”
“的確。”她對着小鳥吹起口哨，小鳥歡叫着像是在應答，“皇室成員，如果說我的賜予將遠比你要求的更多，你會怎麼回答？”
陸青陽的心跳加速：“我會說好的。”
“在還不知道我的賜予以及你將犧牲的代價之前麼？”
“我信任您的決定。”
“爲什麼你不是尊主呢？”太史聖女語帶譏諷地說。她將小鳥放回樹上，轉頭面對着他道：“這將是我對你的賜予。你會重獲新生，得到再次戰鬥以及和你的乾女兒再次相遇的希望。”
“太史聖女……”他再次跪倒在地，“我接受您的賜予，雖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這樣的恩賜。”
“我不會阻止你做出這種回答。接下來是你要做出的犧牲。你將不再擁有對她的任何記憶，你也不再會是現在的模樣，還有就是，作爲代價，我將從你身上取走一種能力。”
“我願意接受。”
“你確定嗎？不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嗎？”
“感謝您，太史聖女，但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那就這樣吧。”
她走到他的身邊，雙手鬼魅般地出現在黑袍之下，臉上的面紗也在無風飄動。她身上的光輝是如此奪目，讓他無法看清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