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晶卻二話不說，將匕首的劍柄遞了過去：“只要能救活他，我不在乎他喝的是誰的血。”
楊璐夏駕輕就熟地割開手腕，彷彿早已操練過無數遍一般。接着，她擡起肖凌雲的頭，將手腕的傷口按到他脣邊。
肖凌雲的身體一顫，就好像接通了汽車的蓄電池一樣。
“好了，我們擡他走吧。”那個男人指揮道，“楊璐夏，保持你手腕的位置，不要動。”
衆人擡起肖凌雲的身體，顏小晶則緊緊握住他的手。他們儘可能輕地將肖凌雲移進瓦拉里洛的車裏，抱他在後座躺平。楊璐夏與顏小晶陪着肖凌雲坐進後座，瓦拉里洛和乍倫旺坐在前座，而那個男人卻神祕地消失了。
凱迪拉克CT6在返回城裏的公路上飛馳，引擎發出狂野的怒吼怒吼。顏小晶在肖凌雲手臂上的那處紋身上來回拂拭，可他的皮膚依舊冰冷。
“你非常愛他。”楊璐夏輕嘆道。
顏小晶聞言擡起頭：“他喝進去了嗎？”
“我不知道。”
在手術室套間的休息室裏，楊絮影摘掉橡膠手套，扔進可降解垃圾桶裏。縫合肖凌雲腸道處的破損和脖子上的傷口花了數個小時。因爲長時間地彎腰，他感到背部在不住抽痛。
“他會活下來嗎？”楊璐夏也走出了手術室，焦急地問。因爲提供了大量的陽靈，她也顯得十分虛弱，臉色蒼白，神情很是緊張。
“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我希望他能活下來吧。”
“我也是。”楊璐夏從他的身邊經過，卻迴避他的目光。
“楊璐夏……”
“我知道你感到很對不起。但需要你表達悔恨的那個對象並不是我。你也許可以去找顏小晶說，如果她準備聽你道歉的話。”
她輕哼一聲，關上房門離去，楊絮影絕望地閉上眼。
哦，敬愛的老天爺啊。他的胸口在隱隱作疼，自己鑄下了無可挽回的大錯，那將是永遠無法平息的痛。
楊絮影背靠着牆，滑落後癱坐在地上，將頭上的手術帽一把扯掉。
謝天謝地，盲眼君主擁有一副真正屬於鬥士的強健體魄，不僅身體強壯，況且意志力強盛。不過，若非有楊璐夏那幾近純淨無瑕的陽靈幫助，他很可能無法活下來。
或許他能撐下來是因爲整個手術期間有他的黑髮伍相奴一直在身邊陪伴。他們似乎是叫她顏小晶，楊絮影揣測着。況且，就算這位鬥士陷入昏迷之中，他的臉卻始終朝向她所在的方向。她不分晝夜地陪在他身邊，和他說話，直到喉嚨沙啞，口中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直到現在，她依然留在病房裏陪着肖凌雲。儘管已經精疲力竭，連坐都坐不穩，顏小晶還是拒絕接受傷口檢查，況且一口東西都沒有喫。
她只是盡心盡力陪伴在夫君的身邊。
楊絮影猛然間衝向深凹的洗手池，雙手扒在不鏽鋼水池的邊緣，盯着下水道的入口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內感到陣陣作嘔，可胃中卻空空如也，什麼也吐不出來。
月諱會的成員們都等在屋外，等着他的消息。
況且，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罪行。
在楊絮影進手術室做手術之前，沈自心掐着他的喉嚨，發誓說如果肖凌雲死在手術檯上，他會聯合所有月諱會鬥士將楊絮影倒吊在他自己的家裏，赤手空拳將他揍到流光鮮血而死爲止。
毫無疑問，巴裕斯特向他們坦白了一切。
老天爺啊，要是我能再回到那條巷子裏去，那該多好。楊絮影心想，要是我根本沒有去過那裏就好了。
況且他早該知道，自己不該向一個月諱會的成員提出這類背叛的請求，哪怕是面對最沒心沒肺的那個也不行。
他向巴裕斯特出價時，這個月諱會鬥士只是用那雙可怕的黑色眼眸死死盯住他，楊絮影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也許巴裕斯特滿心仇恨，但他並不是一個會對尊主拔刀相向的叛徒。他甚至因爲收到這個要求而感到被冒犯了。
“我可以免費殺人，”巴裕斯特怒吼道，“不過那隻會是因爲我要殺的人是你。趁我還沒有掏出刀子之前，從我眼前滾開。”
楊絮影落荒而逃，隨後卻發現自己遭到了跟蹤，他猜測着是僕食鬼所爲。這是他頭一次和這些擁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如此靠近，又驚訝地發現，這個僕食鬼社團成員的頭髮和皮膚有着和諧的色調。
不過，他們只代表着純粹的邪惡和盈盈的殺意。他被那個僕食鬼趕進了巷子的一個角落，幾乎被嚇瘋了。於是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吐露祕密，好讓自己有希望逃過一劫，免於被屠戮。
起初那個僕食鬼還半信半疑，但楊絮影的談吐更有說服力。對話中多次提及“王”一詞引起了僕食鬼的關注。需要的信息一到手，那個僕食鬼立即離開，死神在那一刻拋下了楊絮影。
楊絮影深深呼吸，鼓起勇氣走出了房間。
至少，他可以向衆兄弟們發誓，在這場手術裏他已經竭盡了全力。
這麼做並不是爲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懇求寬宏大量的赦免並不現實，因爲他必須爲所犯下的罪行付出死亡的代價，懸而未決的只是時間而已。
不過，變量是。在手術室裏的時候，他用上了渾身解數來救治肖凌雲，因爲這是他唯一可以爲自己犯下的罪行贖罪的希望，但更重要的是，屋外站着五位全副武裝的兄弟和一個近乎憤怒的普通人，他們看上去似乎連心都碎了。
但這兩點都不是他想要竭盡全力的真正動機。
他是被那個叫顏小晶的黑髮女子臉上的悲痛神情給打動了。因爲他對那種驚恐的表情體會甚深。當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伍相奴死去時，他的臉上也掛着相同的表情。
楊絮影洗了把臉，踏進了等候大廳。
“他熬過了手術。現在，我們得看他自己堅不堅持得下去了。”楊絮影向沈自心走去，“你現在要把我幹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