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聲和殷錚的一生過得極其美滿。
雖然也會有小吵小鬧, 也會有意見不合,也會有賭氣離家出走, 但兩個都比較理性的人都會認真反思自己, 共同尋找彼此之間的問題,解決問題, 磨合性格。
他們沒有爲了彼此改變自己的堅持和原則, 而是尊重對方,理解對方,爲對方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一切支持。
楚雲聲在五十歲出頭的時候, 依靠其在物理方面的傑出貢獻, 獲得了世界上最高的物理學獎,享譽中外。
但他並不是個科學狂人。
在六十五歲的時候, 他就和殷錚一起退了休, 在靠海的地方買了一棟兩層小別墅,平時種種花, 逗逗鳥, 悠閒地享受晚年生活,直到別墅區的小廣場開放,殷錚迷戀上老年人迪斯科——
楚雲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一羣老頭老太太在一起隨着音樂節奏瘋狂鬥舞,還爲了廣場舞比賽第一名花落誰家差點大打出手。
殷錚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舉着小彩旗給他加油鼓掌,氣得他回去就給殷錚煮了兩天的芹菜,喫得殷錚半夜爬起來偷偷咬他,咬完還說皮老了, 口感不好了。
也確實是老了。
不知不覺,幾十年都過去了。
殷錚八十歲生日的那天,楚雲聲站在花園裏澆花,殷錚坐在他身後的躺椅上,打着盹兒。
面海的花園別墅盈滿了遙遙吹來的清涼海風,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灑在奼紫嫣紅的花朵上,被水霧暈開淺淺的彩虹。
楚雲聲聽到殷錚蒼老嘶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楚哥,今天是我生日……我可以喫蛋糕嗎?就一小塊……我好久沒吃了,我覺着我以後……都再也喫不到了……”
“……可以。”
楚雲聲放下水壺,慢慢走到躺椅邊,低頭看着殷錚,握住他的手:“我給你訂了蛋糕……但你好像等不到了。”
殷錚緩緩睜大眼睛。
他的眼珠已經渾濁了,眼裏的光漸漸渙散。
他笑了笑,朝楚雲聲伸出另一隻手。
楚雲聲半跪下,將他抱進懷裏。
兩具蒼老佝僂的身體相依偎着。
殷錚輕聲說:“楚哥,我要走了,我捨不得你……”
楚雲聲緊緊抓着殷錚的手。
那隻手依戀地蹭着他,但一點一點,還是慢慢失去了生命力,虛軟而又蒼老地垂落下來,如歷經一夜大雪,終於枯敗斷落的枝椏。
楚雲聲靜靜抱着殷錚,溫暖的陽光落滿他的脊背,他卻覺得自己整個人在這一瞬間徹底冷了。殷錚死了,他再沒有人愛,也再沒有人可以愛了。
楚雲聲在花園裏坐了很久。
直到天黑了,殷錚的身體再沒有一絲溫度,他才蹣跚起來,撥通了殯儀館的電話。
楚雲聲平靜地舉辦了愛人的葬禮,面對許多朋友的關心都微笑以對。
他立好遺囑,和殷錚一樣,將所有遺產捐給了希望工程和科技研究。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沒人想要去阻止他。
這樣相濡以沫的愛情,獨自留下誰都是痛苦。
在一個安靜的傍晚,楚雲聲抱着花來到新立的墓碑前,將一枚小小的藥丸嚥了下去。
身體裏的氣力緩緩流失,夕陽照在他臉上。
在即將失去所有神智前,他看到面前的墓碑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便籤。
“任務:改變殷錚的命運,完成度7%。請選擇是否進入下一個世界,繼續任務。
是/否。”
楚雲聲一怔,心頭無數的猜測還沒來得及理清,就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淹沒。
他默唸了一聲是,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與此同時。
一間漂浮在外太空的研究所裏,突然響起“滴——”的一聲長音,一個蠶繭型的睡眠艙緩緩打開,一名長相俊逸明麗的青年坐起來,旁邊戴着眼鏡的工作人員立刻遞上一瓶營養藥劑。
“殷教授,楚博士成功取代惡性數據獲得了原文金手指,得到了補丁認可,第一塊精神力補丁已經完美地融合進了楚博士的腦中,我們的實驗初步獲得了成功。”
眼鏡男飛快操作着周圍懸浮的光屏,向艙內的青年彙報。
“現在楚博士的精神力恢復進度是7%,他已經選擇進入下一個補丁了。殷教授,您的精神力承載的信息太多,我們建議您除了封閉現實記憶外,最好再封閉上個補丁的記憶,以免精神力過載……”
“這也是爲了您和楚博士好。”
青年仰頭灌下營養藥劑,看了一眼旁邊另一個閉合的睡眠艙。
裏面的男人面容蒼白,雙眼緊閉着。
青年眼底閃過一絲溫柔之色。
他躺回了睡眠艙內,閉上了眼,清越的聲音低低傳出:“封閉記憶,開始投放。”
“是。”
……
恢復意識的這一刻,楚雲聲又萬分蛋疼地感受到了那股流竄在體內的熟悉的灼熱。
他混沌的神智勉強掙扎出來,手指觸碰到了一片沁涼的肌膚,他努力睜開眼,擡手就要將靠過來的身體甩出去。
但終於晃動着變得清晰的視野裏,卻突然出現了殷錚的臉。
殷錚還正用一雙明亮澄淨的眼睛望着他,“楚雲聲,你的信息素是酒香?好像有點淡……不過沒關係,我想問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標記我?”
“……殷錚?”
楚雲聲往外摔人的動作一停。
幾十年的相愛,楚雲聲幾乎一眼就可以判斷出這並不是一個和殷錚長得相似的人,而是就是殷錚本人。
他回想起了那張墓碑上的便籤,有了一點推測。
“殷錚是誰?”
青年臉色一僵,但旋即又勉強笑起來:“我不是別人,楚雲聲……我是葉卿,葉家的葉卿。是你的新婚妻子……”
他原本有些晦澀的眼神在看到楚雲聲臉上的剋制隱忍後,突然莫名一顫,浮起了一股悸動的衝撞。
葉卿忍不住向前湊了兩步,手掌反握住了楚雲聲的手。
他不知道心頭哪兒來的那些突然滿漲的感情,但他有些無法控制,於是想要平和詢問的話語也直接脫口變了:“楚雲聲,你可能是被我的信息素引誘發情了,你可以……可以要我……”
葉卿一呆,抿了抿脣,似乎有點難以相信剛纔的話是自己說的。
但他沒有反悔。
而是詭異地補了半句:“可以……也只能要我……”
“好。”
楚雲聲扣住青年的手腕:“這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