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太妃冷着臉不去看他,夜重年被她這軟刀子弄得無法,只得苦笑兩聲,站起身頭也不回出了大殿,小太監忙趿着腳跟上去。
聽着那腳步聲遠了,寧太妃鬆了口氣,擡目四望,只見偌大的殿閣安靜下來,剛纔還鬧哄哄的地方下子死一般的寧靜。
堂下四人寒蟬似的,一聲也不敢出。
寧太妃肅了肅,擡頭對他們道:“皇帝今日疲倦,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你們也早回吧。”
“是。”
上將軍夫婦與清郡王夫婦忙應了聲是,卻步退下。
寧太妃長出了口氣,彷彿打了場硬仗般,滿身的疲憊,扶着宮女緩緩起身往外走,忽又想起什麼,吩咐宮女清婉道:“你出去跟易老夫人說,事都辦好了,叫她不用來謝恩了。”
青婉領了話出去,清萍扶着老夫人往外走,看着她泰然的神色,一時憂慮道:“娘娘何苦出來趟這個渾水,皇上已經答應給您慈寧宮之尊,就是想讓您在這件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您本來也打定了主意,怎麼易老夫人一求,就改主意了呢”
她想到皇上剛纔的神情,就有些後怕,“你看皇上剛纔氣的,他是當着人沒法說,可回去不得跟您置氣您說您好不容易熬到這會,滿宮裏只剩下您一個“太皇太”的尊貴身份,何苦又來惹他呢。”
青萍滿腹的抱怨,實在怨不得她,本來壽康宮那邊已經打算好要搬家了,如今鬧了這麼一出,恐怕他們下半輩子就得在壽康宮出不來了,慈寧宮的大宮女跟壽康宮的大宮女,輩份可錯了不少,她生氣是有道理。
寧太妃抿了脣不語,何償不知道她說這些,只是她跟阮明蘭有過約定,她既然搬出以前的老話來,她便不得不幫她這一回,除此之外再見死不救也是可行的。
只是一想到易恆那孩子她終究是有些心軟的。
他是宣武爺的種,宣武爺對她那份情,她一時一刻也不敢忘,所以這些年她一直暗中幫着這孩子,本來他平步青雲已經很好,誰知到頭來好也成了錯,這上面又添了個佟裳跟夜重年
寧太妃閉閉眸不願去想,擡頭往後門看了看,那裏一片漆黑,想必這會她已經出了曹府,既逃走了,就該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若還回來,那她就愛莫能助了。
寧太妃如此思來想去半天,才扶着人往另一個過道里走了。
此刻,漆黑的巷弄深處,兩輛馬車停在那裏,打前的那輛馬車裏透着些許微光,隱約照亮馬車上的掌印府的字樣。
佟裳帶着阿綠出來,一眼就看見了馬車。
“夫人。”顧練從暗處出來,朝她打了個千。
佟裳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踩着腳凳上車。
車上,易老夫人安坐着,看到她,重雲似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喜色,揚手吩咐外頭起程,牽着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邊上。
“回來就好。”老夫人和言道,可以聽出語氣裏隱藏的擔心。
車裏沒點燈,只能偶爾透過窗外的燈火,依稀看見臉上的輪廓五官,她十分平靜,這平靜是她多年來經歷風霜的累積。
佟裳頷首,有些愧疚道:“是我強出頭,才鬧了這麼一出事,如果我不來,也不會有這樣的事,老夫人,您怪我吧。”
她本來一心想要表明身份,卻不想進門就落入人家的局,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反被夜重年牽制住了,若不是老夫人來救場,興許這會她已經
佟裳心口發疼,不敢去想那個結果。
易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手背道:“不怪你,就算你不來,他既然已經盯上了,也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她緩下語氣,略有些惆悵,“這事不好開口,我跟恆兒雖然知道,卻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她說了半截話便不言語了,佟裳理解,無論是她們兩個其中哪一個的立場,都沒法把這話說出口,只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佟裳道:“我聽說大人去西山中了流寇的埋伏,不知道是真是假”
易老夫人沒哼聲,從她這份沉默中,佟裳已經知道了答案,心口微涼,強自鎮定道:“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夜重年今天說了些磨棱兩可的話,我心裏沒底。”
一想到他說的什麼回不來了的話,佟裳就恨不得立時衝到西山去,這會再看着易老夫人那張平靜得不像真人的面孔,纔有些着急的意思了。
易老夫人緩了緩才道:“西山的事情我自會處理,眼下最要緊的是你。”
“你放心,我再也不會亂逞強,我這就待在家裏哪也不去了,等大人回來我們立刻就到福建去。”佟裳急着向她保證道。
易老夫人搖頭,扶着她的肩膀讓她平靜下來,“恆兒走的時候交代我,若有萬一即刻就把你送出城去。”
她指指後面的馬車,“你日常要用的東西都在那車上,收拾的匆忙,也不知丟了什麼沒有,城外的關卡跟隨護的人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包袱裏有男裝,你換上,一會悄悄換到後面的馬車上,我的車繼續往東回府去,你則神不知鬼不覺出城去,我已經提前給福建你的外婆家去過書信,她們知道你要去,你就當是尋常探親,往福建走一趟,等恆兒回來,他隨後就去。”
黑暗中聽見微弱的響動,佟裳手裏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想來是她說的那套男裝。
她沒有哼聲,也沒有要換的意思。
易老夫人嘆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夜重年的性子你也見識了,他是極度自負自私的人,當初他能一碗毒酒送給自己的髮妻,如今對你也是一樣的,他既然挑明瞭,便是誓要得手的,雖然寧太妃出面暫時牽制了他,可等他回過神來再走,可就來不及了。”
易老夫人將手合握着她,重重朝自己腿上一壓,“裳裳,你是恆兒心裏最放不下了,只有你走了,他才能安心。”
“可是我擔心他已經”
易老夫人笑着道:“那孩子打小什麼陣仗沒見過,豈是幾個小毛賊能對付的,他不過一時跘住了腳,回來照樣是條好漢,可你若在這裏,就另當別論了,你會讓他縛住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我”
“好孩子,去吧。”
佟裳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情緒,可是從她手上的力量亦能明白她話裏的重量,肅了肅,極不情願的換上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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