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世霈是大夫，平日裏見慣了這些場面，並不覺得有什麼，可佟裳是閨閣女子，面對皇上的大體竟然連一點畏懼的神色都沒有，這不禁讓他有些喫驚，眉頭緊緊鎖起。
“有沒有手套”佟裳冷聲道，她雖然可以抑制感觀上的一些情緒起伏，但是真要伸手去觸摸大體還是有些牴觸的，必竟她不是法醫，做不到那份從容。
佟世霈從藥箱裏拿了副布手套給她，自己也戴上了手套。
“你要快着點，說不定一會就來人了。”
“我知道。”
佟裳用絲帕覆了口鼻，認真查看着皇上的身體，從外面並看不出什麼，直到掀開皇上蓋在身上的薄被，佟裳瞬間怔住了，驚訝不已，皇上的身體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紫色，這是窒息死亡的特徵，當然，也會發生在一些心臟驟停猝死的病人身上。
“皇上去世前有什麼症狀”佟裳道。
佟世霈道：“皇上病了很長時間了，之前半個月一直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我雖然奉旨照顧皇上的身體，可平時是不能接近皇上，皇上有專門的太監服侍，今天晚上我按照原來的時間給皇上送藥過去，在外面等候的時間，聽見裏面突然叫不好，小太監才把我叫進殿裏，當我進去時，皇上幾乎已經嚥了氣，我用扎針的方法維持了皇上一口氣息，隨後皇后娘娘就到了，我被屏退了出去，之後我就在外面，裏面的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不過中間我留意到有一個穿着太監服飾的人跟着皇后娘娘一起進了皇上的寢殿。”
佟裳道：“皇后娘娘身邊有太監服侍，這再正常不過，你疑心什麼”
佟世霈道：“你有所不知，皇上病重期間，皇后時常來探望，娘娘身邊有什麼人我也是清楚的，可那天那個太監卻是個生面孔，不過我冷眼瞧着，他出入皇上寢殿如同自家，那些守門的侍衛也不盤問他，顯然他是常來的，所以我懷疑皇后娘娘除了我以外，另外有皇上安排了大夫。”
“你看出他是大夫”
“他身上有股藥香味。”
佟裳別的方面不相信他，但這方面佟世霈的語言還是有可信度的，必竟是幾十年的老中醫。
“是不是太醫院的同仁你可見過他”佟裳猜測着。
佟世霈道：“我在太醫院多年，可以肯定從沒有見過那個人，今年召進來的新人也都是我新自把關的，如果是太醫院的人，我一定能認得出來的。”
佟裳點頭，不排除皇后從外面給皇上找大夫的可能。
佟世霈回憶道：“我從以前就覺得奇怪，皇上的身子雖然不好，可不至於這麼快，自從那個陌生面太監開始出現後，皇上的身體情況急轉直下，漸漸就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你懷疑是皇后娘娘對皇上下了手”佟裳說出這番話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更何況佟世霈，他當即嚇得臉色發白，喝斥佟裳不要再說，“噓，這話我們自己心裏知道就是了，你何苦要說出來，這話說出去就是要掉腦袋的。”
佟世霈一向膽小懦弱，何況這是在宮裏，躺着的那個雖是死人，但他生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這無疑更加重了佟世霈的畏懼之心。
“記着，這些話再也不要說了，我們沒有證據”他加重了語氣，驚怒之下不小心打翻了燭臺，蠟油滴到牀單上，很快引起一片火苗，躥起來的火苗來不及長成大火，佟裳便連忙拽了被子把火撲滅了，雖然只是一場小小的事故，只是已經驚得兩人魂飛魄散，長時間呆滯着不敢出聲。
皇上沒有燒到，只是身下的單子破了一點，佟裳看着眼睛一片狼藉，如果被人發現皇上這裏有燒焦的痕跡，他們必死無疑，她想了想道：“這裏離下人所比較近，我一會去看看能不能先找張單子來，好歹遮過去再作打算。”
佟世霈已經被嚇傻了，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我冒死帶你進來，就是想讓你能研究出解藥的配方，這樣到時萬一有個不測，咱們佟家也算有個保命的法寶，這下也不用什麼解藥了，回頭真讓人發現咱們偷偷進來給皇上驗屍，只能是滿門抄斬的下場，想不到佟家百年基業還是毀在了我的手上。”
佟裳最聽不得這些喪氣話，又見他糊里糊塗神智不清的樣子，當即板起臉道：“要填人頭你自己填去，不過一點小事就這麼沒出息，難怪被王氏騙了這麼多年還不自知，老夫人爲什麼時時想着換繼承人，還不是因爲爹爹無能，治家不嚴，鬧得後宅雞犬不寧，自己媳婦沒保住不說，還讓側室生下私生子，野男人捲了銀子，老夫人是不想下任人繼承人也跟父親似的，這才一再的折騰。”
興許是她的話說得重了，佟世霈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打擊，圓睜着的眼睛裏漸漸涌起了淚水，蹲在那裏抱頭不起。
佟裳看着他這個窩囊樣子，心裏真是又好氣又無耐，知道指望不上，只得自己一個人手忙腳亂給皇上蓋好了被子，直到確定從外面看看不出什麼破綻後才鬆了口氣。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去就來。”佟裳收起了手套要走，想了想又道：“爲了防着一會來人，你還是先動手清理起來。”必竟他們來時，說是爲了給皇上清理大體。
佟世霈沒哼聲，佟裳也沒有再說什麼，知道他會做的，便轉身出去了。
佟裳雖然進宮次數不多，只是因着易恆的原因，倒來過兩回司禮監，這裏的位置離着司禮監不算遠，只是卻萬不能驚動了那邊，她雖跟他結了婚，卻也不想事事麻煩他，何況這是佟家自己的祕密。
佟裳站在高處觀察了一下地形，儀芳殿後面有一排小屋子，這種屋子一般是給下人上夜住的臨時居所，這儀芳殿是空置的，不會有人住，裏面興許會有一些平日裏被宮女們收起來的雜物，佟裳只要找到一條牀單就行了。
抱着這個信念，佟裳匆匆下了臺階往那處小房子走去。
儀芳殿雖然停着皇上的大體，卻沒有宮女與守衛，這給佟裳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只是她也沒敢調以輕心，一直小心翼翼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佟裳推開那扇黑漆漆的小門，撲面而來一股黴味，是長年不住人的屋子裏那種奇怪的味道。
佟裳吹亮了身上的火摺子，藉着微弱的燈光，勉強可以看清裏面大致的情形。
跟她猜得不錯，這裏確實是堆放雜物的屋子，應該是退膳間一類的屋子，裏面只有一些鍋碗等用具，不知道從久不用了，上面盡是灰塵，並沒有佟裳要找的牀單。
佟裳一連去了四間屋子，只要最後一間屋子看到了幾張牀鋪，應該是之前給宮女太監上夜用的屋子，裏面有些來不及收走的牀鋪。
佟裳喜出望外，來不及多想，連忙過去抽了其中一張牀上的單子，用力抖了抖灰塵的，捲起來塞進衣服裏便出去了，回去的路上，當她路過那間放着雜物的房間時，猶豫了一下，轉身進去了。
佟裳一個人撐着傘走在黑漆漆的院子裏，心裏緊張萬分，就在她就要邁上臺階的時候，突然，身後響起了一道尖銳的男聲。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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