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雲林修，參見陛下。”
入政事殿，楚修並未對龍帝跪拜，而只是躬身行禮。
皇家最講禮數，就楚修剛纔行禮的規格，若是放在任何一個臣子的頭上，都足以蓋上一個‘大不敬’的帽子，下獄都是輕的。
而此時高坐龍椅之上的龍帝，並未在意這一點。
畢竟在他的眼裏，今日之林修，必死在這政事殿之中，一點小禮數算不得什麼。
“朕早先聽聞林先生身體抱恙，此番初入帝京，可還適應。”
龍帝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虛弱。
“回陛下，尚可。”
楚修只是淡淡開口回道。
有一個細節，楚修在龍帝面前，從未稱‘臣’這個字。
在楚修的心中，這位龍帝在一年前就已經與他割裂了君臣關係，若非是楚修要扶皇甫永焱上位，現在已然是和這位龍帝反目。
“今日朕召先生入宮，是有一件事疑惑，想當面問一問先生。”
龍帝目光落在楚修身上，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楚修。
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爲什麼，當他看到眼前這人的時候，他的心中總是泛起一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在哪裏見過。
但是非要他說出來在哪見的，見得又是誰，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陛下但問無妨。”
楚修平靜回道。
“先生本隱居天雲之地，此番借尋醫之名入京，實則爲的可是輔佐永焱？”
龍帝的這一句話，十分簡單明瞭，沒有半點繞彎子。
“是。”
楚修的回答，更是直白。
在楚修這個‘是’字傳出的瞬間，龍帝的眉頭更是瞬間蹙起，他本以爲這個‘林修’多少會跟自己辯解幾句，沒想到卻是這般直接。
眼眸深處，一縷殺意逐漸顯現。
於此時的龍帝看來，眼前的這位麒麟才子，就是一頭蟄伏的狼，等到無人能夠壓制的時候，就會在這龍國朝堂之上展現獠牙，屆時便是天翻地覆！
他，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先生才學無雙，受天下讀書人敬仰，朕素來欣賞先生這等人才，來人，賜酒。”
“朕要與林先生，對飲一杯。”
話語出口，龍帝對身邊的高從侍使了個眼色，這位高從侍連忙是躬身退了下來。
僅僅三分鐘，這位高從侍又折回來了，親自以雙手端着一個金色托盤，托盤上則是用玉杯託着兩杯晶瑩玉酒。
龍帝強撐病體，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玉階，來到楚修面前。
“陛下，這杯是您的。”
“這杯是林先生的。”
高從侍輕輕將玉盤上的兩杯酒，分別左右隔開。
這話說的，哪怕是個傻子都知道這酒必定是有問題。
楚修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這杯酒之上，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冰冷。
他一眼便是看出。
這酒，與他一年前在‘三王之宴’上喝的那一杯，絲毫無異！
看來一年前要殺自己的，的確就是眼前的這位龍帝！
當年自己捨身保國，戰血沙場，爲國家平定了外禍內亂。
這位龍帝明面上賜下了龍國建國來對臣子的最大恩寵，讓楚修以‘龍神’之名能夠於凌駕王爵之上！
在外人看來，這是何等的無上尊榮。
可事實上，卻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林先生，起杯。”
龍帝擡手端起玉盤上的酒。
楚修神色不變，心中卻是在抉擇，這杯酒是否要喝下去。
他現在體內餘毒已然是到了一個極爲洶涌的地步，這同樣的新毒倘若再次入體，恐怕造成的衝擊，將是直接致命的打擊。
“是否林某喝下這杯酒，陛下就可傳國於太子殿下。”
楚修平靜開口。
“是。”
這一刻的龍帝，沒有絲毫遮掩。
不論是他對楚修的殺心，亦或是對皇甫永焱未來登基的擔憂，都體現在這一杯酒之中。
而楚修，也相信龍帝的回答。
因爲面對一個將死之人，龍帝沒有說謊的必要。
…………
淑妃殿。
正在磨藥的葉靜姝，見到快步跑近的宮女，微笑着開口詢問。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讓你如此着急。”
宮女上前連連開口：“娘娘，就在剛纔，陛下祕召林修先生進了政事殿。”
話語傳出，葉靜姝磨藥的動作停了下來，眉頭頓時緊皺。
“快，立刻去通知永焱，讓他馬上進宮去政事殿！”
葉靜姝着急了起來，身在局中人，哪個不是才智高人一等，龍帝在這個時候召見楚修，在葉靜姝看來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
政事殿。
楚修看着玉盤上的酒，眼角瞥了眼殿外。
他心裏明白，今天若是自己不喝這杯酒，殿外長孫無旭的箭將會頃刻將至。
這位龍帝陛下，看來是給自己造了個必死之局。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傳入殿中。
“太子殿下到！”
聲音傳來，只見皇甫永焱身穿太子紅龍袍快步走了進來。
龍帝眉頭頓時一皺，他是密詔林修，皇甫永焱怎麼會知道？！
他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高從侍，這位高從侍連忙是躬身低頭，表示他什麼也不知道。
“父皇。”
皇甫永焱走到與楚修並肩，給龍帝行禮。
“這一趟天雲山回京之後，你還沒去給你母妃請安吧。”
“朕和林先生還有一些事情要聊，你先去淑妃殿見你母妃，稍後朕再與你說一些話。”
龍帝皺着眉頭開口，顯然是要支開龍帝。
皇甫永焱看了眼托盤上的那一杯酒，眉頭更是皺緊。
“父皇，這杯酒是怎麼回事？”
沒有絲毫掩飾，直接開口就問。
龍帝一頓，轉過身淡淡開口：“朕欣賞林先生才學，交談興致剛起，故而略微薄酒，以示才興。”
“放心，一會朕會派人送林先生出宮的，你去忙你的事情。”
這話就是在讓皇甫永焱走，不要摻和。
“父皇…”
皇甫永焱繼續開口，龍帝則是猛的回過頭，怒目看着皇甫永焱。
“朕說過，朕自會派人送他出宮！不要你管！”
面對龍帝的怒火，皇甫永焱臉色鎮定。
“記住，你現在已經是東宮的儲君，未來的天子，行事自當穩重周全，不可像過去那般任性，做事不管不顧，不分輕重。”
龍帝這番話說完，皇甫永焱依舊是直視龍帝雙眼。
“只分輕重，不分是非，對嗎？”
一句話，龍帝怔住了，他沒有想到皇甫永焱敢直面反駁他。
此時一旁的楚修，則是眼眸微轉，觀察着龍帝的反應。
這算是皇甫永焱第一次，正面硬懟龍帝。
而在以後，當‘廢太子皇甫永業’、‘蕭老帥蕭無痕’、‘龍神楚修’等舊案一件件提出來的時候，將是真正的父子朝堂對壘。
龍帝看着皇甫永焱，一縷冷光在眼中閃爍。
“怎麼？”
“東宮初立，你就不想再聽朕的教誨了？”
說完這話，龍帝不想再與皇甫永焱爭執，偏身看向楚修，高從侍則是連忙是將托盤奉送到楚修面前。
“永焱，你做事素來魯莽，容易被他人左右。”
“朕這麼做，是爲了你，是爲了你不受他人利用，確保你我父子之間，再無芥蒂而已。”
“明白嗎？”
龍帝深意說着每一句話。
皇甫永焱則是絲毫不退，擡手直接將奉送到楚修身前托盤上的那一杯酒端了起來。
“父皇既然要喝酒，那這酒，兒臣代林先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