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煥然轉了轉眼睛，轉而乾巴巴笑了。
“桓舅舅，有……那麼明顯嗎？”
薛桓悠哉掰着石榴籽，微笑道：“不用猜就知道。你說你吧，家庭和諧美滿，老人身體硬朗健康，父母恩愛事業有成，弟弟妹妹學業優秀，創業的創業，上學的上學。你自己吧，學業有成，工作順利，算是醫院那邊年輕一輩中最耀眼的新人。除了這些，還有啥好煩惱的？除了感情還能是什麼？”
程煥然微愣，苦笑連連。
“偏偏就有不如意的地方啊！難怪古話說，家家都有難唸的經。換句話說，人人都得有煩惱，各不相同罷了。”
薛桓低低笑了，溫聲：“可不是嗎？人呀，只要有欲｜｜望、有想法、有目標，就肯定有煩惱。這應該就是所說‘紅塵皆苦’的道理吧。”
“唉……”程煥然嘆氣：“其實，我不貪心，就是想找一個興趣愛好一致，三觀差不多，互相心悅的人好好戀愛結婚，跟我爸媽那樣子恩恩愛愛過一輩子就行。”
薛桓啞然失笑：“這還算不貪心？！”
額？
程煥然苦笑：“桓舅舅，這又怎麼算不貪心了？換句話說，就是找一個跟我相愛的人結婚好好過日子——要求不算高吧？基本要求來着！”
薛桓眯住眼睛，輕輕搖頭。
“不見得吧。就你剛纔的說辭，作爲一個經歷愛情婚姻十幾二十來年的人來講，我覺得你的目標蠻高的，要求也挺高的。”
程煥然忍不住狐疑問：“真的？”
“當然啊！”薛桓低聲：“彼此心悅之，互爲相愛，已經挺不容易了。在茫茫人海中，要找一個你看上人家，人家也剛好看上你，這個機率其實不大。首先，你的起點偏高，放眼開去算是很高的起點。你站在所站的這個高度，很多人只能在你的後面或下面仰望。因爲你自己的文化水平和你父母親給你的基礎實在太高，普通人難以企及。”
“還有嗎？”程煥然挑眉問。
薛桓點點頭：“又要差不多高度，差不多相貌，不然恐怕你喜歡不了。另外，所謂的三觀差不多，家庭觀事業觀差不多的人，也是不容易找的。三觀差不多，就已經夠難，更何況還要加上其他。”
程煥然哀怨極了，低喃：“……這麼說，真是我要求太高了？”
“其實，在我這個年紀的人看來，相愛其實很簡單。”薛桓答：“我們已經褪去了青春荷爾蒙的控制，只希望另一半能平淡溫馨跟我過日子，別吵吵鬧鬧雞飛狗跳就行。所謂的相愛，在我們這年紀的人來講，就是這麼簡單而已。所謂的‘偉大愛情’，不過就是能互相理解，互相體諒罷了。”
程煥然微微愣住了。
薛桓溫聲：“我也年輕過，我也追求過轟轟烈烈的愛情，甚至還有爲愛至死不渝的志氣和信心。但隨着生活和工作的現實狠狠磋磨，我發現其實愛情只是一陣子而已，更多的是過日子的長長久久。人家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其實，不止是老，中年和青年這幾十年裏，我們需要的更多是伴，沒那麼多所謂的‘夫妻’，沒那麼多所謂的‘轟轟烈烈’和‘情感爆棚’。愛情再美好，皮囊再漂亮，浪漫再難得，全都扛不住歲月的磋磨。所以，找個能搭檔的人過日子，才該是婚姻的目標，而不是年輕人所謂的什麼愛情最終追求或愛情的歸宿。婚姻比愛情範疇大多了，不要總把愛情當是婚姻的全部，太片面又太狹隘。婚姻比愛情複雜太多太多，也重要得更多。”
程煥然似懂非懂聽着，忍不住低聲：“其實，我……我追求愛情，更追求婚姻。我也想跟我爸媽一樣，找一個心愛的人組合一個家庭，生一兩個可愛的孩子，延續繁衍我的基因，也延續傳承家庭的愛。”
薛桓笑了，解釋：“說到底，你追求的是婚姻。你是傳統家庭長大的孩子，你的性格和品質都最終歸於傳統。”
“是吧。”程煥然點點頭：“最終還是要一份幸福的婚姻。”
薛桓微笑道：“愛情再美好，荷爾蒙再熱烈，終究都得歸於平淡。尤其是到了四五十歲的年紀，就更平淡了。到了六七十八十歲，那就是互相攙扶互相作伴而已。愛情和婚姻劃不得等號，完全等同不了。我留學那會兒，風華正茂，年少有爲，於是我追求的對象美豔聰明，跟我同專業同學校，世界觀價值觀也差不多。那時，我認定她就是我的未來伴侶。”
“後來呢？”程煥然迷糊記得那是一個非常美豔驕傲的外國女子，只是當年他還是小孩子，記得不甚清晰，問：“不是現在的舅媽吧？”
薛桓搖頭：“不是，她是外國人。當我自信認爲愛情的歸宿便是婚姻的時候，卻遇到了一系列的問題。同時我也才發現——原來她的家庭觀和我的家庭觀差了那麼多。那時候起，我跟她漸行漸遠，也開始產生膈應。其實，你和你的另一半是你們小家庭的主體，就好比是家庭的主框架，如果你跟她在家庭觀上不一致，意味着你們的框架不可能穩當，即便暫時將就湊合，隨着小孩老人的加入，這個框架上搭建的東西越來越多，最終只會導致家庭不穩震動甚至是轟然倒塌。”
“家庭觀？”程煥然禁不住想起喬慧的各種家庭言論。
——事業未成，談不得任何婚姻！沒有穩固的事業基礎，婚姻沒有任何意義！
——除非我評上副教授以上的職稱，不然我堅決不會生孩子！生孩子需要耗費你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划算不得，頂多生一個。
——你家庭給你的起點太高，我只能從其他方面強過你，不然我們沒法在家庭中維持勢均力敵的差不多高度，到時家庭就會不穩固！
……
程煥然難受皺眉，無奈低聲：“舅舅，婚姻中的兩個主體……真的得勢均力敵差不多才行嗎？你和舅媽，我爸和我媽，好像都不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