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邑……
鳶也慢慢地擡起頭,他怎麼了?
“好像到現在還沒有人告訴你,其實你九歲就認識他了。”安德斯藏這件事很久了,生怕別人搶在他前面告訴她,那樣就達不到最好效果了。
九歲?鳶也茫然,是因爲大腦轉不過來不靈活了,也是因爲確實沒有印象,她對蘇星邑最初的記憶是十五歲,那麼……九歲是什麼事?
安德斯力求每個字都讓她聽清楚,所以說得很慢,很輕,比曠野上路過的風還要柔和,絲絲縷縷的,往她每個毛孔鑽。
“他啊,當時,是去抓你和你媽媽的,受了傷,躲在吉祥寺下的橋洞裏,你救了他,還幫他把你媽媽引下山,讓你媽媽離開保護圈,所以你媽媽纔會死,準切說起來,你媽媽其實是死在你手裏。”
“否則,你以爲他爲什麼對你這麼好?”
……
鳶也眼神紛亂閃爍,如一本書嘩啦啦翻過,明明已經忘卻的事情,隨着他三言兩語勾勒又記了起來。
九歲的時候,九歲。
是了,她九歲的時候救過一個金色長髮的少年,他長得很好看,她喊他漂亮哥哥,那個少年的容貌……鳶也的腦袋又毫無徵兆地疼起來,又是前幾天那種恨不得自殘的疼。
而在這些疼痛裏,有一根線開始清晰起來,串聯起二十年前的過去和現在。
——漂亮哥哥,你受傷了呀?不怕不怕,我去採草藥,我救你!
——哥哥,我明天再來看你,你明天還在這裏嗎?
九歲的孩子心裏存着善念,送喫,送喝的,半夜傾盆大雨又抱了自己的被子去給他,發燒了再送一次藥,拿着棍子趕走小狗,彼時的自己覺得是在做全世界第一對的事,所以義無反顧。
——你媽媽叫什麼?陳清婉?
——我跟你媽媽認識,我們是朋友,我聽說她懷了寶寶,特意來看她,受了傷才爬不上山。
九歲的孩子心思那樣單純,看不出他表情的異樣,聽不出他話裏的微妙,原來他認識媽媽,原來他是來找媽媽,彼時的自己沒有一點防人之心,忘了媽媽叮囑過她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那很簡單呀,我幫你把媽媽叫下來吧!
——好。
九歲的孩子記憶是這麼差,都忘了,媽媽那天見了漂亮哥哥以後,就沒有再回來。
漂亮哥哥的容貌,不就是……蘇星邑嗎……同樣的一雙,淺色的眼。
鳶也記起來了,都記起來,就是同一天,媽媽一屍兩命……是真的。
她不止一次想過蘇先生爲什麼對她那麼好,想到最後尋不到答案就歸根於緣分二字,原來這纔是真相,原來是她幫着他,害死了媽媽,是她害死了媽媽。
鳶也慢慢地弓了身體,那顆充氣氣球一樣的心臟,終於膨脹到了極限,砰的一下炸開!
她揪緊了自己的心臟,壓抑的,痛苦的,不可置信的,難以接受的,都化作一聲宣泄:
“啊——”
噼裏啪啦,醞釀了一整天的雨,在這一刻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