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姜清婉的臉上不可控制地浮現出了一抹失望。
氣味和味覺纔是藏在人心底，隱藏最深的祕密，有時候哪怕只是聞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都會觸發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那些情緒。
她之前還以爲許若晴還會做一些相同味道的飯菜，讓她懷念。
也許這碗皮蛋瘦肉粥也只是誤打誤撞而已。
許若晴把姜清婉的一切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越看越覺得奇怪，忍不住的出聲問道：“夫人，您怎麼了？”
“沒事。”
姜清婉收回思緒垂下眉眼，開口說道：“先喫飯吧，以後每天的早餐桌上我都想看到皮蛋瘦肉粥。”
“好。”
許若晴點點頭，乖巧的退了下去。
經過她這幾天在莊園裏的觀察，她發現陸鄞寒每天的工作似乎都很忙碌，天天都是早出晚歸的狀態。
而姜清婉的生活明顯要悠閒很多，種種花，練練琴就是她每天的日常生活。
她好像是舊社會里被養在豪門大院裏嬌貴的大小姐一樣，陸鄞寒把這個女人安安穩穩的放在心尖上。
許若晴掐好時間，去廚房準備午飯所用的食材，在經過二樓走廊的時候突然被琴房裏傳來的一陣悠揚的小提琴音吸引。
這種聲音像是有着某種神奇的力量，能夠讓人不自覺地駐足在原地，深深的被帶入到演奏者的情緒中。
琴身明明婉轉悠揚，應該是一首很輕快的曲子，但是不知爲何後半段突然變得有些哀痛，像是演奏者在通過琴聲發泄着自己心裏的悲痛。
許若晴透過門縫，悄悄地看過去，拉琴的人是姜清婉。
那張一直都很清秀帶着淺淡笑意的臉上，此刻卻緊緊的皺着眉頭，她好像沉浸在琴聲的世界裏，又和琴聲分隔開來。
像是不被世俗理解的舞者，孤傲的站在空無一人的舞臺上，用舞蹈捍衛着自己的榮耀。
音樂和照片都可以傳遞出情緒，而剛剛姜清婉透過琴音傳遞出來的情緒，不僅僅有着無盡的悲痛哀傷，還有着憤怒和無奈。
琴音在低吟的時候，甚至還有幾分後悔和絕望。
越到最後，小提琴音越激昂猛烈，姜清婉拉弦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琴絃承受不住壓力，在她手中嘣的一下斷裂。
許若晴心裏越發不解，像姜清婉這種被嬌養着的人，也會有煩惱麼？
姜清婉愣了愣神，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手裏斷絃的小提琴，她轉頭看向站在門口，同樣走神的許若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纔開口問道：“剛剛沒有嚇到你吧？”
許若晴搖了搖頭，走了進來，看着姜清婉還在流血的手指，皺着眉頭提醒道：“夫人，您的手需要包紮一下。”
應該是剛剛琴絃斷掉的時候被劃傷的。
許若晴轉身去拿了醫藥箱，消完毒後，又耐心的包上創可貼。
整個過程中，姜清婉始終一言不發，眼神複雜地盯着許若晴。
眼前這張有些蒼老，而且長相毫無記憶點的面容，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眼底。
不知道爲什麼，姜清婉總覺得這好像不是她本來的樣貌。
一個人的相貌和氣質是畫有同等關係的，只要許若晴挺直背脊，都總會給人一種莫名優雅的感覺。
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如果他真的是一個家庭主婦的話，手指上起碼會有一層薄繭，掌紋粗糙纔對。
可是眼前的這一雙手，十指纖長蔥細，就算說是鋼琴家的手也不足爲過。
她把這個發現藏在了心裏，並沒有直接問出來。
“你懂樂器嗎？”
姜清婉突然拋出來的這個問題，讓許若晴愣了愣，她點點頭開口說道：“我小的時候記得母親彈鋼琴，特別好聽。但不過我在樂器上沒什麼天賦，只學到了一點皮毛而已。但後來家裏發生了一些意外，我就再也沒有碰過任何樂器了。”
“鋼琴。”
姜清婉轉頭看向角落出一架昂貴，但是明顯已經落灰的白色鋼琴。
這架琴是陸吟寒當初爲了哄她開心，特意從國外高級定製的，價格已超百萬。
但不過這麼多年，她確實一直都沒有鼓起勇氣再去觸碰鋼琴，反而是轉學了小提琴。
姜清婉抿了抿嘴角，起身走到琴凳前坐下，轉頭問道：“你還記得你母親談的是什麼曲子嗎？我可以彈給你聽。”
“致愛麗絲。”
許若晴的眼神越發的複雜：“當年家裏發生的那場意外，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而且因爲當年的事情對我來說打擊太大，導致我斷斷續續的忘記了不少事情，唯一記得清楚的就是那首致愛麗絲。只不過我居然懦弱的這麼多年，一直都不敢再聽這首曲子。”
因爲只要一聽，那個在鋼琴前優雅彈奏的模糊身影，就會再次在她腦海裏浮現。
中午的太陽明媚而慵懶，透過落地窗灑進室內，爲鋼琴前的女人披上一層朦朧的光輝。
那樣柔和的溫暖的輪廓，彷彿和女人融爲一體，她靈巧的十指下，流露出的是致愛麗絲優美絲滑的曲調。
這樣溫馨的畫面像是老天筆下精心勾勒的一張，是無數語言都無法形容許若晴心裏的美好。
在她記憶中的母親姿態永遠是挺拔和優雅的，就像是道邊屹立的小白楊一樣，背脊永遠筆直，一舉一動都帶着百年世家的涵養。
鋼琴前的女人一邊彈奏一邊還時不時地回頭看向年幼的她，在柔聲的和她說話。
只不過女人的面容像是被霧暈染了一樣，總是模糊的暈成一片，無論她怎麼努力的想要看清女人的五官，卻總是徒勞。
而每當這樣的畫面一出現，下一秒無一例外的都會瞬間轉變成一場大火。
火舌洶涌地舔舐着房間裏的所有東西，濃煙在黑夜裏滾滾上升，像是張開大口兇狠嗚咽的猛獸，不用多久，就會變成一片廢墟。
這是許若晴心底埋藏最深的夢魘，也是時隔這麼多年，她還在做的噩夢。
但一場大火燒的實在是太大了，燒光了她幼時的家，燒燬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