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煞葬將杯中的州山玉露茶一口飲盡，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覺由外至內延展開來。他直呼好茶，又讓木製人形傀儡將茶具倒滿，這才繼續說道：“在如此清幽之地隱居固然是修身養性的佳處，長久以往於自身修爲也很有裨益，數年，甚至數十年不問世事都算得上是雅士風骨。”
“但二位前輩實則心心念念記掛着四海閣，尚且無法將門閣興衰置身事外，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殫精竭慮。在如此情況之下居然隱居數百年之久，委實是有些……超乎常理。”
姬煞葬本是不欲去問此事，不過既然裴南懷二人既有交好之心，還將如此隱晦的結界之地告知於他，並誠邀讓其進入，那麼他這邊大可以主動嘗試改善關係，讓彼此間的利益往來更近一步。
那麼正好通過此事來試探一下誠意深淺，如若對方能夠告知，哪怕只是透露少許，那麼雙方大抵是能綁在一條船上，之間的關係極有可能會變得更加牢固。
如若對方實有難言之隱，顧左右而言他不願告知，那自己自然也會淺嘗輒止。
至於會因此而徹底撕破臉皮的可能性倒是微乎其微的，一來裴南懷的一貫做法都是謀定而後動；二來則是肥遺鳥還在此地，動了姬煞葬無疑I局勢觸了它的逆鱗，肥遺鳥一發起難來，兩人絕然是抵擋不住的。
不過姬煞葬仍然保持外鬆內緊姿態，儘管看似隨意，但實則已經全身緊繃，已然做好了一見勢頭不對就隨時聯繫肥遺鳥的準備。
“寂道友果真是慧眼如炬，我與老秦確實是有難言之隱。”裴南懷並沒有露出不悅神色，微微嘆息後繼續說道：“道友可曾聽說過魂修一脈？”
姬煞葬神色凝重起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八百餘年之前，我與老秦先後步入開靈上境，當時的四海閣開靈境加上我們後足足達到四人，一時間風光無兩。
之後我兩一同遊歷，踏遍的名山大川不知凡幾，當時四海閣尚有開靈境老閣主坐鎮，若非閣中有諸如拍賣會這般的大事，我兩幾乎如同掛名長老，倒也樂得清閒。”
“大概是四百餘年前，我們走出了洛河區域，來到了鴻海域內一個叫連陰的地方。在那裏聽說有魂修出沒，爲了吸取生魂已然害了不少人性命，盡做些傷天害理之事。我與老秦本着懲奸除惡的心思，一路追尋，倒還真的發現了幾個主修魂系功法的鑄身境修士。”
“他們瞬間就被我兩制服，在動用了些許手段質問之下，他們交代了自己所犯的惡行。我和老秦見幾人都背上了累累惡果，便廢除了他們修爲，讓他們今生再也無力作惡。原本以爲此事已了，算是一番行俠仗義後的良好結局，誰知卻只是整件事情的開端。”
裴南懷眼中露出追憶，喃喃講訴道：“之後我們遇到之人修爲之高足以令人瞠目結舌，乃是我平生僅見，其主修屬性是否爲魂系我們不得而知，但與那幾個被廢除修爲的小輩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當時他說這幾人再怎麼作惡多端，也理應該由他們處置，輪不着我與老秦做越俎代庖之舉。我便與他說事已至此，閣下修爲極高，我兩技不如人，要殺要剮也只能是悉聽尊便。”
“結果他聽聞之後哈哈大笑起來，說打打殺殺根本無甚意思，還不如跟我們打個賭來得痛快。他說我也不佔你兩便宜，各自都從自身靈土中抽取靈精，置於靈寶梵天輪之中起誓，賭輸之人的必須要答允勝者一件事如何。”
“我兩聽聞之後都覺得賭便賭罷，即便是輸了那也總比賠了性命的強。他又說不願欺我與老秦，要賭什麼由我兩來定便是，但凡只要我兩有其中有一人能夠賭贏，那就算他敗了。當時我兩聽他說完都覺得柳暗花明，自己這方勝算還是頗大，儘管他的修爲甚高，但也不至於樣樣都有所涉獵，全然精通，總歸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我與他對賭的是丹道，老秦與他對賭的則是傀儡之道，皆是我兩最擅長的。原本以爲大概率會贏一局，輸一局，最終結果是贏便行，屆時即便那高人答允替我們做一件事，也只提些無關痛癢的，絕對不能讓其感到絲毫爲難。”
“遺憾的是最後你們輸給了他？”姬煞葬託着下巴，一邊聆聽一邊思量裴南懷訴說此事的意圖所在。
“不僅是輸了，而且還是慘敗。”裴南懷自嘲說道：“此人修爲遠遠超出我們所認知的開靈境界，所涉獵的各種大道也好，小道也罷，又如何是我和老秦二人能夠比擬的，當時到底還是太過於天真了。”
“之後他讓你們起的誓，是否與你們在此隱居有關？”姬煞葬直言問道。
“此人讓我們所發誓言確實與之後在此隱居數百年有些關係，當時也是願賭服輸，之後那人倒也未曾再爲難過我們。”
“這位前輩倒是一位說話算數之人。”
“他讓我兩隱居於此，不問世事便是，對外不可嶄露頭角。”裴南懷拿起茶具將裏面的州山玉露茶細品了幾口，又繼續說道：“這層結界便是由他親自佈局，是通過祕法截取了一片靈氣盎然的小天地，然後用其高深修爲強行融入此地。之後他告知我們，說此結界可以遮蔽住玄丹境之下修爲的一切探視，亦是玄丹境之下無力破除半分。但即便如此，也交代我們不可刻意暴露結界所在。他在結界成型之後便自行離去，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這麼說來，這位前輩只是讓你們在結界之地隱居，沒有提及別的任何要求。”姬煞葬若有所思。
“或許道友不會相信，但事實確實如此，至今我與老秦都還不知道他的意圖究竟爲何。我們也曾猜測過，有過一些設想，覺得他是之所以將我等半囚於此，所圖必定不小。我們對於他而言只是隨時會被犧牲的棋子，儘管無可奈何，但着實是有些心有不甘，因此也鬱鬱寡歡了好一陣子。”
“但四百餘年過去，也不曾有過任何異常之事發生，多半我兩早已淪爲棄子，但是礙於此人神通廣大的修爲，倒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迴歸四海閣，光明正大的頂上太上長老的頭銜，弄得個人盡皆知。”
“而這次拍賣會，便讓兩位前輩不得已的現於人前，從而破壞了這個誓約？”
“破壞與否倒是兩可之說，我兩如今依舊身處結界之內，並未刻意現世，只不過是四海閣上下如今已然知曉有開靈境老祖的存在罷了。”裴南懷撫須感慨道：“400多年都已經過去了，我與老秦從意氣風發到垂垂老矣，這等事情早都看得淡了，介於資質所限，修爲想要更進一步已是千難萬難。”
他手指微動，木製人形傀儡端着的茶壺憑空飛向姬煞葬身前，爲他斟上了一杯州山玉露茶。
姬煞葬忙起身致謝，裴南懷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那樣客氣，繼續說道：“我與老秦目前最大的心願，還是希望四海閣能夠長此以往的發展下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四海閣能夠重回巔峯。我兩枉爲開靈境，卻沒有爲門閣做出多少貢獻，委實是十分慚愧。”
“門派也好，家族也罷，想要興旺與否大抵取決於其內開靈境修士的數量，或者是誕生了三色以上的天驕開靈境修士，僅以一人之力或許都可力挽狂瀾。”裴南懷眼中透着遺憾：“原本在數十年前四海閣出了一名天才，姓秦名楓，正是老秦的嫡系後人。他的天資卓絕，力壓同輩何止數籌，僅僅在十七歲那年便已進入鑄身之境，二十一歲入鑄身境中期，二十八歲入鑄身境後期，三十六歲修爲已達到鑄身境大圓滿，四十一歲時第一次衝擊開靈境，雖然失敗，但也成就了半步開靈。”
“楓兒的靈力厚實程度遠超同階，能夠進階開靈境的希望很大，我與老秦皆對其寄予厚望，於是便將自身行蹤告知於他，祕密的進行栽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突破開靈境，帶領一直原地踏步四海閣再創輝煌。”
“我們準備讓楓兒好好修養，待萬事俱備後再次衝擊開靈境，便將其接引入結界之內，這裏靈力充沛，最爲適合休養生息，對於修士長期閉關也是尤爲裨益的。按理來說楓兒在結界內部修身養性，能夠大幅度增加其突破開靈的機率，一切都是往好的走向發展，然而十分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是怎樣奇怪的事情？秦楓道友現在何處？”姬煞葬亦是皺眉詢問。
“我們至今亦不知曉他現在何處，因爲他在二十餘年前突然無故消失了蹤跡，我與老秦暗尋了幾年，都依然是……沒有尋到。”裴南懷神色黯淡：“我們思考過許多可能，對付他的人是針對四海閣？還是針對我與老秦？亦或是針對楓兒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