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霜原本心裏只想着太子之位，或者說更遙遠的那個位置，可當他走到這裏，卻忽然間從那些事中清醒過來，一陣心涼後就只剩下滿心凌亂，以至於在見到鬱瑤的時候，好一會兒都沒能說出話來。
顧驚羽傷勢沒什麼大礙，顧驚霜這邊也沒什麼事了，鬱瑤打算過幾天就離開，因此，在看到顧驚霜的時候神情也十分溫和。
“恭喜你。”她很真誠跟他道喜。
報仇，成爲太子，還即將娶到自己喜歡的人……就連蘋果都覺得這次的任務完成的十分漂亮。
然而，顧驚霜面上卻不見多少喜色，尤其是在看到鬱瑤說“恭喜”時眼中的真誠，這讓他更是心裏發寒。
“瑤瑤，我……我來是想問你，你喜歡什麼風格的佈置。”
顧驚霜勉強笑着：“東宮有一處飛鸞殿，僻靜雅緻，景色極好，我替你佈置起來……”
鬱瑤有些無奈笑了笑：“我上次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大公子，哦不，九殿下……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之間也已經兩清。”
她話音未落，顧驚霜便是急急開口：“我跟你道歉，對不起，瑤瑤，真的……我……”
鬱瑤打斷他，有些疲憊：“這些話，我以爲我們上次都說的很清楚了，大公子，我說了我只爲報恩。”
顧驚霜驀然僵住，頓了頓，他緩緩開口，聲音嘶啞：“我不信……我們以前從未見過。”
鬱瑤失笑：“只是你不記得了而已，我記得就夠了。”
她有些不解：“你不是一直喜歡長寧郡主嗎，現在你們即將大婚，這不是很圓滿嗎？九殿下，人有時候會偶爾衝動，也許是因爲你覺得對我有愧，其實真的不用，我欠你很大的恩情，如今也是剛剛還清。”
顧驚霜愣在那裏。
是啊，他一直心裏喜歡白子馨……從進京城開始，那個善良純真的女子就一次次出現在他面前，吸引他的視線，觸動他的心絃，他現在可以說已經得到了一切。
尊貴的權位，心儀的女子……可爲什麼，他心裏卻覺得空落落的，就好像一顆心懸在半空落不到實處。
只有在看到鬱瑤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那份安心和踏實。
這一瞬，他心裏竟是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白子馨和鬱瑤，如果只能選一個，他真正心裏想要的，究竟是誰。
不考慮別的任何東西，不在意別人的視線，不去想自己的利弊，不去想那太子之位……他想要的，究竟是誰？
顧驚霜抿脣，低低出聲：“我知道，我傷害過你很多次，現在……還要娶別的女人，可是瑤瑤，我可以向你保證，太子妃不是你，來日，我許你做盛唐最尊貴的女人！”
顧驚霜話說出口的一瞬，彷彿瞬間驚醒自己。
他心跳一陣加速，這才意識到，原來，她對他來說已經這麼重要，他心裏想要與她分享他所擁有的一切。
而顧驚霜的話說出來，鬱瑤也頓時愣在那裏。
皇后？
但凡她要是敢當這個皇后，別的且不說，天道就得給她一通天雷劈死了……
就在鬱瑤被顧驚霜纏的不知該如何脫身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顧驚羽的聲音。
“不是給我煎藥嘛，怎麼還沒好？”
鬱瑤第一次覺得顧驚羽是如此可愛，連忙出聲：“這就去。”
完了就是衝顧驚霜點點頭，轉身快步走開。
“我在這裏等你。”
顧驚霜卻不肯放棄，等到鬱瑤離開，他的神情緩緩轉冷，面色不善看着對面的顧驚羽。
顧驚羽似乎永遠都是花枝招展的樣子，紫色錦袍襯得他更加白皙漂亮，沒骨頭一般靠在那裏看着顧驚霜：“太子殿下百忙中還不忘來挖人牆角，真是精力旺盛。”
最近這段時間顧驚霜的確很忙，所以才拖到現在纔來見鬱瑤。
他知道顧驚羽一直以來肆意妄爲，行事乖戾，想到剛剛鬱瑤迫不及待躲避他離開的模樣，他看着顧驚羽的眼神便更加冰冷。
“你以前就搶不走她，如今……你又拿什麼跟我爭？”
顧驚羽已經不是第一次向鬱瑤示好，以前，顧驚霜置之不理甚至覺得有些不解，鬱瑤一無出身二無容貌，顧驚羽這樣的紈絝爲什麼偏偏纏着她。
那時候他甚至以爲，顧驚羽只是爲了故意針對他和鬱瑤……直到上次賞菊宴在太夜池，顧驚羽看到鬱瑤被五皇子欺負，直接動手。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顧驚羽對鬱瑤恐怕是真的，否則，他怎麼可能一改往日浪蕩隨性的模樣，滿眼狠意直接跟五皇子動手。
可當時他心裏並不以爲意……鬱瑤心裏眼裏只有他一個，任憑顧驚羽做什麼，都是白費心機。
之後幾次也證明了的確如此，無論他爲了復仇大計作出何等抉擇，幾次不得已將她拋下，可她每次都會回到他身邊，他心裏已經認定，她永遠不會離開……直到這次。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安的……他也說不清楚，也許是鬱瑤眼底透出的類似於釋然的平靜，以及，清風苑再沒有她半分痕跡。
看着眼前的顧驚羽，顧驚霜神情冰冷：“她以前心裏便只有我，以後也是，我會給她最好的一切，而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顧驚霜很少有這樣冷臉陰沉的樣子，看着顧驚羽的眼神也是毫不掩飾的額殺意。
然而，顧驚羽卻忽然笑了……
“威脅我？”
顧驚羽慢條斯理敲着摺扇上前：“就憑你？還是說，你以爲你已經坐穩太子之位了？”
想起什麼一般，顧驚羽嘖了聲：“你說，如果臥牀不起的唐皇知道了你這個好兒子纔是設計老五，親手殺死太子的人……你覺得你還能當這個太子嗎？”
顧驚霜面色陡然轉冷：“她把一切告訴你了？”
顧驚羽眼底滿是譏諷：“你看，你連信任她都做不到，又憑什麼說能給她最好的？”
顧驚霜面色冰沉。
顧驚羽卻是笑吟吟：“別這麼看着我嘛，大哥，你有今天還應該謝謝我呢，沒有我替你把那壺酒送去給太子，你覺得靠白子馨那個蠢貨能成事？”
顧驚霜面色陡然一變。
那壺酒可以說就是引燃太子和五皇子之間仇恨火焰的導火索……可是，顧驚羽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他不是一直與太子走得近，爲什麼要那麼做？
顧驚羽又笑：“鐘太師那些罪證你當真是那麼好蒐集的？”
不過是他提前準備好了隱約放出風聲讓小妖怪去偷的罷了……
顧驚霜的神情已經徹底陰寒一片：“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顧驚羽笑嘻嘻：“我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不知道老四那個倒黴鬼是怎麼變成郡王的吧？就是可惜了麗嬪，她可是一個很不錯的手下呢……”
說着，顧驚羽的面色瞬間轉冷，他眼底透出陰惻惻的幽光，看着顧驚霜，一字一頓：“把你推向太子之位，就是想讓你離她遠一點……你又憑什麼覺得你可以既要江山又要人，嗯？”
顧驚霜心裏已經一片震驚。
四皇子和麗嬪的事，知情的宮人都已經被處置了，外人除了猜測根本不知道什麼，如果說這個是猜測，那麼……送給太子的酒，還有，他是怎麼知道他和鬱瑤是如何逼迫鐘太師對太子起殺心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顧驚霜一字一頓。
顧驚羽卻是倏然笑開：“你不用太緊張，我不過就是一個實在閒得無聊想找點樂子的紈絝罷了……”
顧驚霜面色鐵青：“找樂子找到皇室，你是瘋子嗎？”
顧驚羽無辜攤手：“是啊，所以你最好別惹我……愛當太子當太子，愛搶皇位搶皇位，只是，不要再打她主意。”
他看着顧驚霜，低柔出聲：“誰敢跟我搶她，誰就得死……我能推波助瀾讓你當太子，也能讓你比太子和老五更慘，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試一試！”
兩人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後，顧驚霜的神情已經恢復一片平靜，他靜靜看着顧驚羽，微笑了笑：“是嗎？”
“那我們拭目以待。”
說完，顧驚霜轉身離開。
帶着隨從走到將軍府外，顧驚霜腳步停下，面色已經一片陰寒。
“派人看着鬱小姐。”
他說：“別讓她離開將軍府一步……”
他不怕那個滿身邪氣扮豬喫老虎的顧驚羽，他擔心的是，鬱瑤自己會離開。
顧驚羽說的沒錯，他就是貪心……要權力，也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