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接到北上命令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中旬。
這個時候豫州兗州的黃巾已經被掃清得差不多,其餘各地雖然還有小亂,但包括揚州、荊州等地的黃巾規模都小了許多。
朱儁帶着孫堅一路平推,在荊州北部的宛城擊破了趙弘,孫堅陣斬敵將,被表爲別部司馬。
此時皇甫嵩正在做陳國和梁國的收尾工作,聽到命令,準備北上。
陳國和梁國位於陳留的下方,陳留的黃巾勢力雖然被剿滅得差不多,但上方的東郡依舊有黃巾渠帥卜已部殘留,所以皇甫嵩準備直接從陳留國境,進東郡再去冀州。
到陳留己吾的時候已經是天黑,大軍在己吾駐紮下來,陳暮的營帳在己吾城外,自從那日之後,他對皇甫嵩有所提防,習慣了單獨紮營。
夜晚時分,一個車隊緩緩進入了陳暮的軍營裏。
陳暮早就知道了消息,出來迎接,王鈞下了馬車後臉色沉寂地對他說道:“賢弟,進去說話。”
“嗯。”
陳暮心領神會,與王鈞快步走入自己的主將營帳中。
營帳裏有桌案,兩人相對而座。
王鈞落座後就迫不及待地說道:“賢弟說的是真的,王允果然上了奏摺,在末尾還加了你們蒲陰陳氏。”
加了蒲陰陳氏?
陳暮心裏一驚,王允這廝至於嗎?明明是皇甫嵩下的套,何必真往裏面鑽呢?
“天子怎麼說?”
陳暮平靜地問道。
王鈞搖搖頭:“幸好張公聽從了我的勸告,沒有將這份奏摺銷燬,而是親自給天子呈閱,天子只是懲罰了名單上一些世家,罷黜了他們的官職,勒令賢弟早日進洛陽,入鴻都門學,其餘的,就只剩下讓張公把那寫信之人抓捕回去,天子親自審問。”
陳暮輕笑一聲:“張常侍還算聽勸。”
王鈞苦笑道:“當場銷燬的話不是欲蓋彌彰嗎?等下一次他們再上奏摺的時候,天子肯定會發怒,質問張公是不是在銷燬證據,這點道理張公還是懂。”
“嗯。”
陳暮點點頭。
史料記載這次張讓的確被漢靈帝罵了個狗血淋頭,雖然不知道他最後是怎麼擺平的,事後竟然還讓漢靈帝對他依賴更甚,甚至喊出張讓是我父的說法。
但至少眼前的境況,張讓肯定十分狼狽。
王鈞苦着臉道:“賢弟,這次事情是你幫了我們,按理來說,也不該再麻煩你,可天子這次好像動了真怒,不僅下令罷黜了名單上有官員的世家,還讓張公早日把那人帶回去,現在我也只能來找你問計了。”
“王允現在已經名滿天下了吧。”
陳暮卻似乎意有所指地問道。
王鈞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恨意:“豈止是名滿天下,朝野彈劾張公的奏摺如雪片般飛到明光殿,雖然都被天子壓下來,但再這樣下去,張公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宦官集團以張讓趙忠爲首,這兩個隨便倒下一個,對於他們的打擊都非常大。
現在雖然還沒到牆倒衆人推的地步,但也相差不了多遠。
“有個問題我想問。”
陳暮斟酌着用句,試探道:“張常侍......到底有沒有勾結張角。”
王鈞臉色微變。
現在朝野上下都說張讓勾結了張角,並且王允提交的奏摺就是證據,說得有鼻子有眼,連天子都快信了。
然而實際上呢?
還真勾結了.......
張角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開始傳道,經過十多年的發展,信徒一步步壯大,聲勢浩大。
前幾年漢靈帝多次召見在朝野頗有名望的宗室劉陶,劉陶就曾經說過,鉅鹿人張角蠱惑百姓,圖謀不軌,應該懲處。
還有奉車都尉樂船,司徒長史韓巳等人都上書張角可能要謀反,朝中除了封諝徐奉在包庇他以外,還有很多官員宦官也在爲張角開脫,其中就包括了張讓。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朝野很多官員都是黃巾道的信徒,宮裏也有很多宦官同樣信奉黃巾道。
張角雖然沒有信道,可他收賄呀。
馬元義在洛陽行賄的時候,怎麼可能不給張讓和趙忠這兩個貪婪的宦官送錢?
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通過張讓趙忠門下的賓客轉送。
所以黃巾之亂追究起來,張讓趙忠哪怕不是參與者,也是張角的協助者。
要是真讓漢靈帝拿到了證據,張讓趙忠在顛覆他的江山,別說兩個幫他撈錢的宦官,就算是親爹,漢靈帝恐怕也會把他們砍了。
因此王鈞對於這件事也是諱莫如深,連連搖頭:“怎麼可能,張公當然沒有和張角有勾結。”
陳暮低聲道:“既然沒有勾結,那張常侍就不需要害怕,你也不會來找我。”
王鈞:“.......”
和聰明人打交道還真難。
王鈞只得苦笑道:“好吧,我承認,張公的確收了張角很多錢。”
“讓我猜猜,你們找不到那個寫信的人吧。”
陳暮摸了摸下巴。
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下巴長出了青澀的鬍鬚,摸起來還挺扎手。
王鈞嘆氣道:“什麼都瞞不過賢弟,那侯栩是魏郡人,張公從天子那出來後,就立即派人去他的家鄉尋找,結果撲了個空,他全家都已經人去樓空。所以我纔來找賢弟,一來傳達天子調令,二來也是拜託你幫忙,看能不能找到那人。”
陳暮奇怪道:“爲什麼一定要找到他呢?天子要的不過是張常侍有沒有勾結黃巾的證據,隨便用金錢重賞一名死士,冒充此人,就可以糊弄過去,沒必要這麼大張旗鼓,除非.......”
除非那人手裏有張角賄賂張讓的確鑿明證。
王鈞古怪道:“賢弟這個辦法我們倒是沒想到,不過賢弟猜得不錯,那侯栩手裏有很多張收據,都蓋了張公侯印......”
好傢伙。
張讓這人還真講究,收賄就收賄,還給收據,還蓋自己的列侯官印,真是個講信用的好商人。
陳暮無語道:“張常侍做事,還真是個地道人。”
王鈞訕笑道:“張公也是受了矇蔽......”
陳暮還能怎麼說。
嚴格來說,他也被張讓趙忠坑了一把。
他找王鈞,頂多就是想幫劉備弄個宗室身份而已。
結果張讓趙忠看他是個人才,就想弄去鴻都門學,大力培育一番。
也許在張讓趙忠看來,這是個天大的恩賜。
畢竟對於當時的平民學生來說,進鴻都門學,那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哪怕被世家排擠,也有無數人擠破頭都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