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漢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大暑。
北方的氣溫高漲,火辣辣的太陽懸在半空中,炙熱的陽光像是要把大地烘烤成焦土。
蕩陰縣少府府邸庭院的花,都像是要被曬蔫了,耷拉在院子裏。
陳暮從裏間的閣樓裏走出來,穿過院子迴廊,周圍軍情司的護衛悄然跟在身後,等到了府邸門口,早就有人牽着紫影在等着。
紫影今年也已經十歲了,對於一匹馬來說,依舊正當壯年,見到主人出來,親暱地上前蹭了蹭陳暮的脖子。
安撫了一下紫影之後,陳暮翻身上馬,周圍數十親衛很自覺地靠攏過來,將他團團保衛住。
回頭又看了眼這個住了快大半年的府邸,心中難免有些捨不得自己親手養的那些花草,還有幾株名貴的紫竹。但即便是捨不得,也確實該走了。
陳暮輕輕夾住了紫影的馬腹,示意它徐行,一行近百人的隊伍沿着夯土結構的街道,開始往北城門而去。
城市存在的意義,便是作爲人口集中地,承載着商業貿易往來。不管是農民需要種子,商人售賣商品,手藝人尋找活計,都要在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下共同生存。
然而蕩陰作爲前線,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如今的蕩陰縣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高築城牆,廣積糧草,兵器鎧甲堆積如山,做戰鬥儲備。
大街上早就已經沒有了人煙,黃巾之亂的時候,蕩陰就屢次遭到破壞,董卓亂政之後,旁邊的黑山軍時而寇略,劫掠人口和糧食。
多年內亂之下,蕩陰整座城池都已經破敗不堪,一直到滿朝公卿回洛陽,劉虞稱帝,趙雲擔任河內太守的時候,纔開始對蕩陰縣進行修繕,以此來作爲與魏郡對抗的前線。
不過城池雖然修繕,但流離失所的百姓已經很難再回來。
他們有些被安置在後方的朝歌、共縣、汲縣等地,有些背井離鄉在別的郡縣州府安頓,還有些早就死在動盪之中,化作荒野裏一處處的孤墳。
整個蕩陰縣都變成了一座軍鎮,原來城池裏的房屋要麼被拆除重建成倉庫,要麼就作爲士兵軍營以及權貴府邸。
街道上來來往往,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很多人都在匆匆往城外集合,一片即將開戰的場景。
當陳暮到北城門的時候,司馬兄弟以及陳羣楊修四人已經在等他。
這次北上出征魏郡,不僅是朱儁親自作爲主將帶隊,關羽作爲副將,陳暮作爲謀主,還有孫堅、徐晃、鞠義、趙雲、管亥、武安國等。
幾乎八成以上的洛陽兵力傾巢而動,司馬兄弟以及陳羣楊修則爲隨軍參謀,目前擔任一些中層文官的職位。
如今兵力部署和各集團軍作戰安排,早已經準備妥當,朱儁在前日領大軍抵達了安陽,安陽之前淪陷,後來張郃高覽大軍回援,又重新把安陽奪了回來。
只是袁軍也不是傻子,知道你會從洹水上游建造大壩,因此在安陽奪回來之後,張郃親領大軍駐紮於林慮谷口附近,防止他們故技重施。
北城門外大量的糧草輜重部隊聚集,當陳暮出來的時候,衆人連忙上前,楊修說道:“叔父,已經準備妥當了。”
“嗯。”
陳暮點點頭,揚手說道:“出發!”
“出發!”
隨軍的一命軍司馬立即下達命令,玄甲重騎將鐵甲全部放入輜重車上,輕騎出動。
無數輜重車輛緩緩起步,輔兵與車伕驅趕着駑馬,往北而去。
整個官道都彷彿被擠得車水馬龍,由於蕩陰成爲前線,自蕩陰到安陽的數百平方公里的良田都無人耕種,早就一片荒蕪。
北城門外從蕩陰到羑里城之間,不過十多裏,應該有一亭數個村莊纔對,但早就沒有了人煙。
這裏沒有百姓,沒有人居住,只有數不盡的車馬以及源源不斷的士兵。
兵馬調動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陳暮早在上個月就開始了籌備,從糧草到士兵,從武器裝備到後勤補給,持續了將近兩個月,才正式準備這一場進攻。
今年的進攻將會比去年更加猛烈,因爲鞠義的黑山軍已經訓練得差不多,洛陽精銳兵力又補充了三萬人,總兵力已經接近十萬。
其實漢末並不缺人,想要參軍混一口飯喫的災民無數。張燕隨隨便便就能拉起十多二十萬人人馬,還有青州黃巾巔峯的時候多達數十近百萬,猶如蝗蟲過境,席捲整個山東河南之地。
但人多並不代表就有戰鬥力,曹操擊敗了三十萬青州黃巾,公孫瓚擊敗了二十萬青州黃巾,就連陶謙也都將青州黃巾當作人口來源,肆意欺凌,盡得其人口輜重。
可見到了漢朝以後,軍事化訓練已爲常態。春秋戰國時期那種舉國皆兵,動不動就是幾十萬上百萬級別大戰的時代,早就已經一去不復返。
各路諸侯集結兵力互相戰鬥,也非是黃巾那樣的烏合之衆,而是訓練專業戰兵,以精銳之士,行殺戮本能。
這次大戰後方除了留守約三萬人以外,洛陽動員了差不多六萬多人。
不要以爲少。
上次安陽之戰,關羽也就帶了三萬多人進攻而已。
畢竟之前也說過,你總兵力有十萬,難道就真的要十萬大軍一起出動?
後方各個郡縣城池不守?
洛陽八處關隘不駐?
各地治安不理?
所以非到生死存亡的關鍵,將近十萬總兵力,調動六萬已經是全力以赴了。
就如同官渡之戰曹操明明總兵力有十多萬,但爲了防禦劉表孫策,以及袁紹從其它地方進兵,不得不分兵駐守汝南、司隸、徐州各處是一個道理。
洛陽的地緣好處就在於南面並不需要派人防禦,因爲借孫堅曹操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背刺洛陽朝廷。
因此正面戰場可以動用的兵力要比曹操在官渡之戰的時候要多不少,除了一部分兵力要駐防在太行山中,防止袁紹從太行山北麓一路襲擊河內以外,正面對敵的兵力,約有五萬之數。
陳暮騎在馬背上,遠眺曠野,西北面的太行山龍脊起伏,一片黑影聳立。東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野草從事,孤墳林立。偶有鹿羣跑過,似是在享受着這難得的清晨。
從上午行軍一直到傍晚,這支帶着五萬石糧草的輜重部隊才抵達了安陽前線,離安陽約數裏外的一處平原上,洛陽軍正在不斷地修繕營地,製造工事。
去年還是一片澤國的安陽縣城早就已經乾涸,在烈日的烘烤下,周圍大地早就龜裂開來,接近白色的黃土地上幾乎沒有一點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