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初冬,許是今年夏季的持續高溫,到十月天氣驟降的很快。
隨着九月末一場秋雨之後,冷空氣席捲了整個河北之地。
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斷,平原城外的南山山林木枯萎,樹葉發黃、蒼褐交疊,雨滴打在林葉上,發出滴滴答答的清脆響聲。
南山臨近黃河,位於黃河北岸。河對岸就是高唐縣,兩地之間,存在着渡口,貨運往來,商業極爲繁榮。
從北岸渡口方向,源源不斷地有人往來,大部分都是商人,只有極少數是農民以及黔首。
黃河南岸的高唐縣是水泥路的最後一站,到了北岸就進入了平原縣的地界,道路泥濘打滑,運送貨物的馬車幾次陷入泥坑裏,經常會發生堵塞。
幾輛馬車悠哉悠哉地緩緩向前行,前面堵着的道路終於通暢了,因爲路邊時常堵塞,所以附近村莊有村民經常過來蹲點,一旦遇到馬車陷入泥坑裏的情況,就會有人僱傭過來幫忙推車。
等到道路通暢之後,車隊又往前行了兩刻鐘,遠遠地就看到了南山。山腳修有亭舍,管着黃河北岸附近鄉鄰幾個村莊,在亭舍前,有人舉着油紙傘立於朦朧煙雨裏。
雨水順着亭舍房檐落下,馬車停在了亭前,車簾掀開,先下來的是一位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面白長鬚,形貌清攫,自有一番威嚴氣度。
後面那輛車則下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讀書人,穿着長袍,長了兩撇八字鬍,從外貌上看,竟與荀和有那麼幾分相似。
“公達兄!”
陳暮微笑着拱手一禮:“暮,早就翹首以望了。”
荀攸曾經在濟南做過縣令,還跟着劉備一起討伐過丘力居,後來辭官回家,跟着叔父北上去了冀州。
他之所以去冀州,是因爲他也是黨人一員,王芬在冀州一手遮天之後,這裏成了黨人大本營,天下黨人都去了那裏,荀攸也不例外。
只是隨着袁紹上位,開始對黨人清算,除了荀和陳逸這些名望較高的以外,很多黨人對袁紹都很失望,離開了此地。
如今陳暮寫信邀請他來青州,荀和也勸說他來,荀攸欣然答應。
“子歸。”
荀攸回了一禮:“在城中等我即可,何必在此等候?”
陳暮笑道:“公達兄來青州,讓青州如虎添翼,禮節自然不能怠慢。”
“呵呵。”
荀攸笑了笑,沒有說話。
另外一人也下了車。
陳暮又拱手一禮:“想必先生就是伯定兄。”
“見過光祿大夫。”
荀靖向陳暮同樣回了一禮。
陳暮指着不遠處的平原城城門口道:“此地說話不便,先回城中吧。”
南山不高不大,位於平原城東南外不到二里處,西面就是官道,順着官道前行,很快就能到城內。
離得不遠,幾個人索性也不坐車,就這樣走過去。靠近城池的道路稍微好一些,夯土結構,雨水滲透不進去,並沒有形成泥沼。
“天氣越來越冷了。”
一股秋風刮來,陳暮縮了縮棉衣,對於臨近初冬還穿着長袍保持着士人風度的荀攸荀靖表示由衷地佩服。
荀攸沉吟道:“近些年的天氣越來越反常了,熱時更熱,冷時更冷。”
陳暮嘆道:“是啊,到明年,恐怕會更加嚴重。”
“聽說今年北方蝗蟲肆掠,南方江淮地區下暴雨,漢水淮水四溢,又逢戰亂,百姓流離失所?”
一旁的荀靖搭了句話。
陳暮點點頭:“蝗蟲是由乾旱導致,旱災也波及了青州,好在我們準備得當,及時組織人手將蝗災撲滅,否則損失會更大。”
荀攸嘆息道:“大亂將至呀。”
天氣越來越反常,各地災禍頻繁,南方地區瘟疫橫行,北方蝗災、關中旱災、淮南洪水,似乎都預示着種種不祥之兆。
古人很迷信,對於天災往往都認爲是老天爺在降下懲罰或者警告,因而災難不斷,令人心畏。
唯有陳暮知道,這幾年頻繁災禍的原因,是因爲小冰河時期越來越臨近。
東漢末年的小冰河時期並不是從黃巾之亂開始,而是從建安元年,一直持續到西晉,也就是大概從公元200年到公元300年這個時間段。
前兩年漢朝各地雖然偶有天災,但一直不算嚴重,可隨着小冰河時期越來越近,氣候也變得越發反常。
夏天更熱,冬天更冷。隨之而來的,就必然是全國各地更加嚴酷的災難。
因爲天災不斷,百姓田地裏沒有收成,勢必會造成饑荒,叛亂、兵災、瘟疫接踵而至,從建安元年到西晉的時候,也確實是漢末人口大幅度銳減的時間段。
自靈帝時期四五千萬人口,到獻帝末期銳減一半以上,差不多兩千萬的人口死在了這場災難當中,冰冷的數字,卻是無數積累的屍體。
今年還算好,天災雖有,可沒有波及全國各地。但到了明年,關東中原地區大旱,那波及範圍可就大了,整個華北平原都受到影響,歷史上曹操斬殺運糧官,就是明年,也就是197年在於袁術對峙時發生的事情。
陳暮不知道該怎麼去改變,因爲這屬於天災的範疇。如果是現代科技,或許能夠在天災時保證農業供應。
但在古代,農業本來就是靠天喫飯,人力極爲有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希望災難能夠少一些,百姓的日子還得過下去。”
荀靖感嘆了一聲。
陳暮說道:“看來伯定兄沿途一路而來,似多有見聞?”
“嗯。”
荀靖點點頭:“我們是從東郡來的,去歲和今年呂布跟曹操多次大戰,東郡已經是千瘡百孔,又有天災不斷,沿途過來,道路白骨森森,千里沒有人煙,甚是可怖。”
荀攸忽然回想起前幾天從東郡荏平過大河的時候,無數百姓拖家帶口,往濟南的方向而去,便笑着說道:“恐怕兗州的百姓,大多來了青州吧。”
陳暮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百姓太苦了,飄零無依,正所謂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大哥雖不及孔孟,但也唯取仁義爾。”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荀攸與他對視一眼,忽然都笑了起來。
亂世中什麼最賤?
人命最賤。
又是什麼最寶貴呢?
亦是人命最寶貴。
後世泱泱新時代,960萬平方公里,以極少的耕地面積,養活14億人口,那是因爲科技發達,工業文明誕生肥料,生物學誕生雜交水稻,雜交小麥等,糧食產量大幅度提升,造就了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