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升遷,便有升遷宴。
顧家爲十世家之首,雖最近十幾年家族中出類拔萃之人越來越少、加之棟樑顧老爺子因病告老還鄉,大有被幾個世家趕超的架勢,如今這丞相之位可謂是及時雨,顧家自然要興師動衆的興辦了。
顧家十分重視這升遷宴,其規模甚至比一個月前顧老爺子的八十壽誕還要隆重,顧老爺子聽說相位落入自家,也是高興得滿面紅光,人逢喜事精神爽,換了一身喜氣的新衣服,讓下人扶起走了兩步。
這一日顧相府大門車水馬龍,無論是世家還權臣,無論是官還是吏,都紛紛前往,有些不夠格赴宴的小官小吏則是送上份子銀子。
整個相府,張燈結綵,處處瀰漫着菜香酒香。
華衣如雲,鶯歌燕語。
顧相和夫人一個歡迎男賓、一個照顧女眷,忙的不亦樂乎,丫鬟們也是被使喚得團團轉,然而也都喜氣洋洋,不僅因爲家裏由尚書府升爲相府以後出門也有面子,只說月錢漲了,這次升遷宴結束後還少不得賞銀。
在忙碌的相府裏,顧斕汐卻失神地坐在的書房。
有兩道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緊接着門口便傳來小廝的問安聲。
顧斕汐依舊失神,未發現一大一小兩名絕色佳人入內。
年紀稍長的年輕女子大概二十歲,柳葉彎眉,皮膚細膩,有着尖尖的下巴,其溫柔淡笑,給人一種清風拂面之感。
另一名年紀稍小的少女十一二歲的模樣,臉上有着嬰兒肥,非但不難看,反倒是可愛得猶如廟裏菩薩身邊帶着的金童玉女,小小年紀已顯出五官的精緻,卻與顧斕汐有幾分神似。
“二哥,你在想什麼呢?”少女名叫顧淑俏,是顧斕汐的親妹妹,而年紀大的少女名爲顧淑湘,則是即將出嫁的顧斕汐的姐姐,因種種原因未出嫁成功,直拖到了二十,好在如今婚事已定了下來。
顧斕汐被顧淑俏喚醒,“你們怎麼來了?”
顧淑湘掩口輕笑,“因爲淑俏沒見到你的身影,所以吵着來找你,”聲音頓了一下,“怎麼,看起來不高興?”
顧斕汐連忙道,“大姐說笑了,父親升遷,我如何不高興?但一會賢王殿下怕會來,王爺不好出現在衆人面前,我就想着在這裏稍稍等等,待王爺來了,我單獨招待,再找個機會請父親來打個照面。”
顧淑湘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王爺是個可憐人,王妃也……”聲音戛然而止,發覺此時再提王妃不好,因爲王妃已成了公主,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與弟弟成婚。
因經歷過風波,顧淑湘比一般閨秀多了一種多愁善感,早就聽說賢王夫妻伉儷情深,卻沒想到是這般結果,也是紅了眼角。
顧淑俏年紀小,哪懂這個?此時已經在書房轉悠着尋覓好玩意起來。
突然,顧淑俏想到了什麼,“哎呀,二哥,我小瓷貓呢?你去溱州時,和我要的小瓷貓。”
顧斕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我向你討的?你再說一次。”
顧淑俏大眼睛轉了轉,立刻改口,“好嘛好嘛,是我硬塞給你的,二哥要去那麼遠,如果忘了人家怎麼辦?當然要將我的小瓷貓派到你身邊,讓它看着你,不許忘了我們。”
顧淑湘輕笑,卻沒阻攔。
顧斕汐神情略有尷尬,“那個……呃……我……收起來了。”
“收哪裏了?快還給我,現在你回來了,就不用小瓷貓看着你了。”顧淑俏道。
“……”顧斕汐如何回來?如果直接說送人了,妹妹會急的,“咳咳,那個……落在溱州了,忘了拿回來。”
顧淑俏頓了一下,緊接着一臉怒氣,“什麼?那可是我的小瓷貓,你怎麼可以落在溱州?我不管我不管了,你現在就去拿回來,現在就去。”說着,一屁股坐在椅上,開始跺腳起來。
顧斕汐見自己妹妹果然是炸了,有些頭疼,“淑俏乖,不就是小瓷貓嗎?大街上多的是,回頭二哥給你買一百個。”
“一百個也抵不過我那兩個小瓷貓,我不管了,我就要這兩個。”顧淑俏已經大哭起來。
顧淑湘喫驚,“淑俏你這是怎麼了?只是個小瓷貓而已,大姐那也有幾個漂亮的,回頭都送你。”
“不一樣!不一樣!”顧淑俏哇哇大哭。
“……”顧斕汐頭疼。
顧淑湘耐心柔聲的安慰着,“哪裏不一樣,你說給大姐聽聽,如果你有特別喜歡的款式,大姐找工匠專門定做給你。”
“定做不了,做小瓷貓的爺爺已經死了,從前我的小瓷貓都是那個爺爺做,後來那個工匠爺爺病重,我還想要小瓷貓,工匠爺爺就趴在牀上給我做了兩個,那兩個小瓷貓的耳朵上都有一隻紅色小鈴鐺,是因爲當時我去找爺爺時頭上就帶着鈴鐺,後來做完小瓷貓的第三天,爺爺就死了!”
說着,越哭越兇起來。
顧斕汐和顧淑湘這才知曉,那兩隻小瓷貓對顧淑俏的意義重大。
顧淑俏哭得很慘,晶瑩的淚水順着面頰匯聚成溪流一般,“工匠爺爺……死了,小瓷貓……也沒了,嗚嗚嗚嗚……”
顧斕汐自然知曉那小瓷貓在哪,“那個……如果兩隻小瓷貓丟失了一個,只剩一個……可以嗎?”
顧淑俏的哭聲小了小,“真……的?一個……也行,總歸是……個念想……”
顧斕汐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提心吊膽,他只希望葉琉璃沒將小瓷貓丟失,因爲之前葉琉璃在他房間看見小瓷貓後討走一個,後來丟了,他才送了另一個。
誰知道這小瓷貓對自家妹妹意義重大,如果早知如此,他絕不會送葉琉璃的!
然而想到葉琉璃,卻想到了從前在溱州的一個個夜晚,在那小小的院子,圓月高照,少女明媚的笑容以及狡黠的眼神。
卻在這時,有小廝上前,“少爺,賢王殿下來了!”
顧斕汐匆忙從回憶中清醒,點了點頭,“好,你們先將王爺迎來,我這就過去。”而後對顧淑湘姐妹道,“你們兩人先回避一下,待招待完了王爺,我找找你們。”
顧斕汐走了,顧淑湘卻定定看着他的身影,緊接着幽幽嘆了口氣。
顧淑俏問,“大姐,您爲何嘆息呀?”
顧淑湘垂下眼,伸手溫柔撫了下妹妹的頭髮,“笨蛋,二弟與王爺爲摯友,如今二弟即將迎娶王爺最愛的女子,卻不知……這友情還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