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溱州。
賢王府。
從勤政樓出來的顧斕汐一身疲憊,擡頭看了看漸漸爬起的明月,肚子咕咕叫了一聲,便去了王府廚房。
王府廚房由一位嬤嬤受着,見顧斕汐來,趕忙上前,“老奴見過顧大人,顧大人這是還沒用晚膳?老奴去將廚子找來。”
顧斕汐搖了搖手,“不用了,讓他們歇息吧。嬤嬤可會下面條?下個麪條拿些鹹菜便可。”
嬤嬤搓着手,“哎呀,顧大人爲王府爲溱州操勞,這麼能只吃麪條呢?”
顧斕汐笑了笑,“如果嬤嬤這麼心疼我,在麪條里加兩片肉就行。”
嬤嬤被逗笑,“顧大人先等等,老奴爲您炒兩個菜,老奴手藝雖不如廚子好,兩道家常菜還是會炒的。”
“好,麻煩嬤嬤了。”
顧斕汐說完,便出了廚房,站在廚房門口向琉璃宮的方向看去。
因爲賢王沒有其他家眷,所以賢王府的人口不多,加之賢王夫婦生活樸素並不鋪張,所以新王府的下人也不多。如今大半下人都隨賢王夫婦入了京,整個王府黑漆漆,沒有生氣。
顧斕汐愣愣看着那黑暗,心底竟有種說不出的孤獨。
最近一段時日他一直反思爲何要繼續留在溱州,王爺已擺脫難題,有了更得力的助手,是不是表示他可以離開了?
家書一封封飛來,都是催他回家的。
難道他要留在溱州安家立業?
他該怎麼辦?
卻不知是黑夜本就令人彷徨還是因心中難以言說的寂寞,目的性從來十分明確的顧斕汐一時間迷茫起來。
在這迷茫之中,更有一絲小小的異樣在心底角落,小心蜷縮。
少頃,嬤嬤將菜端到桌上,出了廚房門,“顧大人,天這麼冷,您穿得這般單薄站在門外,別傷了風。”
顧斕汐收回了視線,走入了廚房,“知道了。”
嬤嬤不好意思的指着桌子,“按照道理,這些菜應該放在膳堂,但膳堂沒人也沒生暖爐,太冷了……老奴就想着放在廚房喫,熱乎,雖然廚房簡陋了些。”
“是啊,廚房溫暖,讓嬤嬤費心了。”顧斕汐聲音溫和,坐在桌旁,卻見桌上放着一碗米飯和兩盤菜,一盤是蒜苗炒雞蛋,另一盤是肉片白菜,雖然賣相不佳,但卻香氣噴鼻。
顧斕汐拿了筷子,吃了起來。
嬤嬤在一旁陪着,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讓顧大人更舒適,於是便爲顧斕汐溫了壺酒,“顧大人,天冷,喝點酒暖暖身吧。”
“好。”顧斕汐笑了笑。
少頃,酒溫好,爲其倒入好,嬤嬤小心問着,“顧大人,菜合胃口嗎?”
顧斕汐擡頭,見嬤嬤一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了笑,“嬤嬤坐吧,左右沒有外人,也正好陪陪我。”
“好,是。”嬤嬤擦了擦手,小心地坐下。
“嬤嬤的手藝很好,”顧斕汐夾了一塊雞蛋放在口中細細品着,垂下眼,“很有家的味道。”
嬤嬤被誇獎,老臉笑開了花,“顧大人喜歡就好,老奴會炒什麼菜啊?就是給老頭子和兩個兒子隨便炒炒。”
顧斕汐垂着眼,眼神明明看着菜色,卻目光悠遠,“我想家了。”
“呃?”嬤嬤一愣。
但顧斕汐卻再不言語。
嬤嬤試探性的回答,“聽說顧大人是京城貴公子,要不然顧大人向王爺告個假,回家看看?”聲音頓了一下,如同想到了什麼,“哦對了,王爺這不是入京嗎?顧大人爲何不一起回京城?”
顧斕汐道,“正是因爲王爺不在,所以我纔要守在這裏。”
嬤嬤恍然大悟,有感而發,“王爺是個有福之人,有顧大人跟隨。說實話,不僅是老奴,便是整個王府下人都十分尊敬顧大人,老奴之前還在想,如果老奴有閨女,一定要送去伺候顧大人、跟隨顧大人,當個丫鬟也好,只可惜老奴只有兩個臭兒子,沒有閨女。”
顧斕汐笑着,卻未回答,拿了溫暖的酒慢慢飲下。
酒水刺激了舌上味蕾,隨着被嚥下,周身逐漸溫暖起來。
但即便是暖了身,心中依舊寒冷,是寂寞。
……
在廚房用過了晚膳,顧斕汐便回了居住的院子。
依舊黑漆漆一片。
不過他早已習慣。
京中之人若知曉顧家嫡子在溱州受這等待遇,非驚嚇不可。
當顧斕汐走近院子時,卻敏銳發覺屋裏有人,瞬間警惕。
推開門,對着黑漆漆的屋子冷冷道,“何人?出來!”
少頃,隨着一抹香氣,一名精心打扮的妙齡女子從房內慢慢出了來,她穿着新衣、梳着最流行的髮髻、化着精緻的妝容,雖不算絕色,但五官端莊秀美,自有少女的青澀魅力。
顧斕汐認出,此女是王府的丫鬟,之前便屢次向他示好。
或者說,除了這名女子,更有許多丫鬟示好,只要他點頭,身邊少不得鶯鶯燕燕。
他倒不是不近女色,但卻也潔身自好,男歡女愛最起碼也得要點感情。
“顧……顧大人,今日天寒,讓奴家留下陪您好嗎?奴家絕不賴着您,只要天亮,奴家就消失。”少女紅着面頰,雙眸水潤潤要哭出來一般,滿是祈求。
“多謝姑娘好意,不過我更喜歡寒冷,”顧斕汐依舊很客套,“你還是離開吧,放心,今夜什麼都沒發生,我這裏未來過什麼人。”
已委婉卻又堅定的拒絕。
少女無奈,只能抹着淚離開。
顧斕汐用火石將桌上的燈燭點燃,看着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子平時不鎖,方便下人前來打掃,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除了幾套官府和便服,銀兩都隨身攜帶,大額便寄放在王府庫房裏。然而,他也一直沒大額銀兩,因有點銀子都被王爺收拾收拾賑災去了,再不濟就是貼補了王府費用。
好好的貴公子硬生生跑來溱州過苦日子。
房內的擺設都是溱州當地民間的工藝,是他有興致收集來的,此外最多的就是書。
梳洗完,顧斕汐坐在冰冷的房間裏,拿了本書翻了翻,卻發現沒有興致看下去,失笑道,“果然應該將那姑娘留下嗎?難道我也到了需要女人的年紀了?”
自嘲的說完,就扔下書,鑽被窩裏。
因太過勞累,很快就睡了去。
這一睡,便墜入夢鄉。
夢裏,一片喜慶的大紅,到處張燈結綵、敲鑼打鼓。
是娶親。
顧斕汐低頭一看,驚了一下,因爲他穿着新郎喜袍,這是什麼意思?做夢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