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關在這裏，一步都沒有離開過？”
“是啊。”牢房內的法善說道。
“那你怎麼知道時間？這裏暗無天日。”楊闕問道。
“他們會送飯菜過來，一天兩次，我有記錄着。”法善笑了一下，“一百多年，整整一百多年。說實話，現在我也已經記不清到底是多少年了。”
“有一點你不覺得奇怪嗎？”楊闕問道。
“什麼？”
“就是你一個普通人，爲什麼可以活這麼久？”楊闕說道，“你說金池和黑熊精勾結，讓整個觀音禪院裏的人都變成了妖怪，你也包括在內吧？”
“是嗎？”
法善語氣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可能我也變化了吧。但是活個百餘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師父——不，金池沒有遇到黑熊精之前，也活了那麼長。”
“……那你們還真是長壽啊。”楊闕說道，“那我現在救你出來？”
“不要！”
法善立刻拒絕，“你快點回去，不要驚動其他人，明天離開。再找到那些可以降妖除魔的能人回來，方能拔去這個巨大的毒瘤。”
“可是我師父還在和那金池促膝長談，會不會有危險？”楊闕問道。
“這到未必，他們似乎沒有對你們動手的打算。”法善說道。
“我可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別人的善良之上。”楊闕說道，“和我描述一下這禪院的地形，什麼人大概會在什麼地方吧。就算他們想要對我們動手，也好方便我們逃跑。”
法善對於觀音禪院自然是門清，屬於那種閉着眼睛都可以走，不會掉下去的那種——只是熟悉的是百餘年前的禪院。
現在觀音禪院肯定會有一些變化，具體的，還要楊闕驗證一番。
告別法善，楊闕決定先找個和尚交流一下。
法善說觀音禪院的和尚都變成了妖怪，可是山海書頁有不同的“看法”，不認爲這些和尚是異獸。
這就非常有趣，讓楊闕有着繼續探究的想法。
探究方式嘛，現在可以稍微粗暴一點，比如找一個和尚進行親切友好的交談，看看其他和尚怎麼說。
畢竟偏聽則暗。
正反雙方的意見都是要聽取的。
要找個武僧很簡單，反正他們的巡邏路線是固定的。
楊闕打算折回來時的道路，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不同於武僧悄無聲息，微不可查的聲音。
這個腳步聲沒有掩飾，在安靜的黑夜中，顯得非常清晰。
沒一會兒，一些亮光出現。
一個和尚一隻手提着燈籠，一隻手拖着一個木質托盤走過來。
他沒有注意到洞中黑暗角落的一張書頁，和尚走到鐵門前，放下燈籠和托盤。
把托盤上面的一盆菜和一盆飯推進鐵門內：“師兄，該喫飯了。”
不是別人，正是給楊闕帶路，安排他休息的法明。
“是你啊，你多久沒有來送飯了？”
法善的聲音傳出來，倒不見多少憤怒。
“有不短時日了。”法明說道，“師兄有什麼其它需要嗎？我去和師父說。”
“哈！”法善短促一笑，“我希望你們這些妖魔鬼怪都去死！那個老東西死在我面前！”
聲音到最後，變得無比憤怒還有怨毒。
“阿彌陀佛。”法明喧了一聲佛號，“師兄，爲什麼你還不醒悟？入魔，成爲了妖邪的人，其實是你啊。”
“一派胡言！”法善戾笑一聲，“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們的鬼話？”
“……”法明無奈地搖頭，“師兄，今天禪院來了一個得道高僧，師父和他一見如故。”
“你想要說什麼？”法善問道。
“以前每天，師父都會過來誦經唸佛。”法明說道，“希望師兄你能夠放下屠刀，爲了你，這些年師父連一步都沒有踏出禪院。
“而且還在前面修建了幾座寺廟，將禪院和外界隔離起來。
“但就算是這樣，依然擋不住那些妖魔的侵襲，院內的人，這些年已經少了太多了。”
“你在說什麼東西！”法善勃然大怒，“什麼妖魔侵襲？”
“師兄你入魔，墮落成妖，結識了另外的妖怪。那妖怪倒是頗爲重視你，想要救你出去。”法明說道，“爲此，禪院死了不少人。”
“……”法善沒有說話。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法明說道，“師父總說你在好轉，但我知道，你已經徹底沒救了。忘記真相，沉溺在自己編造的虛構謊言中，比執迷不悟，知錯不改的你，更加危險。”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希望師兄明白，錯的不是我們，而是你。”法明在托盤上摸索兩下，拿出了一面鏡子，“師兄，你有多少年沒有見過自己的樣子了？”
說着，將鏡子送進牢房中，法明又從燈籠中取下蠟燭。
將其滾進牢房內。
蠟燭沒有熄滅，火光暗淡一陣，似乎被法善撿了起來。
“師兄，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到底誰纔是邪魔。”法明站起來，退後一步，雙手在身前合十，神色悲憫。
牢房內一片沉默。
半分鐘後，裏面隱約晃動的火光驟然消失，整個洞中徹底陷入到黑暗中。
“不！不可能！你們給我吃了什麼！你們居然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這些邪魔！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淒厲無比的咆哮傳出。
“咚！”
一聲聲響，法善撞擊在鐵門上，鐵門微微顫抖了一下，但沒有被撞壞。
“咚！”
“殺了你們！”
“咚！”
“殺了你們！”
暴怒的法善瘋狂撞着鐵門。
撞擊聲都不能掩蓋他的咆哮，也掩蓋不了法明的誦經之聲。
驟然間，法善安靜下來：“你在幹什麼？”
法明停止誦經：“那位唐僧和師父一見如故，他們相互印證佛法，恐怕要三天三夜的時間。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
“你要殺我？你竟然要殺我？！”法善語氣淒厲。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法明神色悲苦，“阿彌陀佛。”
開始低頭誦經。
“殺了我又能怎麼樣？”法善咆哮道，“那個和尚有個弟子！他找到了我！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哈哈哈，觀音禪院？魔窟！你們這些邪魔，也該重見天日，也該覆滅了！”
誦經聲頓時停止。
法明看着鐵門，臉色從悲苦漸漸變成了不善：“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