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秋再次見到江呈,是在一場時隔了十年的同學會上。
在此之前,他們還偶然見過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那次的久別重逢,觸動了江呈的心,先跟賀知秋要了手機號碼,隨即就有了這場聲勢浩大的高中同學會。
說聲勢浩大一點都不誇張,這次聚會確實算得上歷年來人數最多的一次,就連當時任教的班主任,如今退休的教務主任都被請來了。
聚會的地方也相當奢華,本市數一數二的高檔酒店,包了整整一層。
還是最貴的觀景層。
賀知秋第一次來這麼貴的地方喫飯,除了他,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來。
都說風水輪流轉,當年毫不起眼陰鬱孤僻的江呈,一轉眼竟然成了班裏最有出息的人。
陶央端着酒杯走過來,跟賀知秋打了個招呼。上學的時候他們兩個關係最好,前後桌,雖然這些年聯繫的少了,但逢年過節也會發個短信問候一下。賀知秋從老家回來,第一個聯繫的就是陶央,陶央抽空去火車站接他,幫他租了一間房子。
“你見過江呈了”陶央問。
賀知秋站在自助餐桌前,拿了一塊乾巴巴的老式餅乾,點了點頭。
“在哪不會是片場吧”
賀知秋:“嗯。”
“靠。”陶央爆了句粗口,衝着人堆裏江呈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這傻逼的尾巴都翹上天了吧”
賀知秋嚼完餅乾又喝了一口檸檬水,說:“不至於。”
“不至於”陶央說:“我都能想象到他看見你時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賀知秋笑了笑,沒說別的。
陶央忍不住皺眉:“如果當初不是你爺爺出了意外,那個機會百分之百是你的,哪裏輪得到姓江的耀武揚威”
賀知秋搖搖頭:“算了,陶央。人各有命,就算那個機會真的落在我的身上,我也不一定會比江呈演得好。”
“他會演個屁。”陶央往旁邊的垃圾桶裏啐了口吐沫,“一個小三線而已,還真把自己當個角兒了。”
江呈是個演員,高中沒畢業就出名了。當時剛好有個劇組去他們學校的取景,缺個十幾歲的少年演員,導演爲了還原最真實的青春效果,在校內展開了一次轟轟烈烈的選角。
那時候也正是少年們追求夢想的年紀,不少懷揣明星夢的同學都特別積極的準備。
賀知秋從小就喜歡錶演,得知那次機會開心的不得了,每天下課都會拿着劇組發下來的劇本研究角色。導演也很看中他,希望他能在那次選角中脫穎而出。
但往往事與願違,臨近集體視鏡的前一天,賀知秋的爺爺出事了。他和爸爸媽媽連夜趕回老家,再回來時,電視劇已經拍完了
賀知秋想起往事,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有些出神。
“說到底,咱們班混得最好的,還是李鬱澤。”
賀知秋手上一顫,原本平靜的檸檬水面皺起了一波漣漪。
“他沒來嗎”
“誰”
“李鬱澤。”
“開玩笑。”陶央嗤笑:“江呈能請得動他就他這咖位,給李鬱澤提鞋都不配。”
旁邊站着幾位女士,剛好聽到李鬱澤的名字,也湊了過來。
許藍嵐是他們班的文藝委員,卷着大波浪,畫着紅嘴脣,身上穿着一條優雅的黑色長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
不說話的時候像個冷豔的大美人,一張嘴就知道是老站姐了。
“李鬱澤不來了那我不是白忙活了爲了這次同學會我連壓箱底的鏡頭都拿出來了結果就只能拍拍你們這羣油膩男中年”
陶央瞅她:“你說誰油膩呢”
“肯定不包括賀知秋啊。”許藍嵐咧嘴一笑,衝賀知秋飛了個媚眼。
他們這屆到了今年剛好二十七八,成家的成家,立業的立業。
大家十年不見,模樣早就翻了幾翻,不注重保養健身的,身材確實有些走樣。就拿班長來說,原本一個精神小夥,眨眼就大肚翩翩了,遠了看懷胎五月,近了看滿面油光,再一問如今幹了哪行夜市燒烤大排檔跟學生時代想要研究國學的清雋少年相差甚遠。
不過大排檔的日子也挺滋潤,連鎖店開了十幾家,兒女雙全,夫妻恩愛,沒了學生時代那些風啊雪的縹緲嚮往,活得盆滿鉢滿,踏實務實。
班長把如今的變化全數推給歲月,全賴歲月是一把殺豬刀,在他的身上大刀破斧,讓他每每夜不能寐,捧着老照片暗自神傷。
不過有些人卻也沒怎麼變,最多磨平了一些棱角,增添了一些成熟的氣韻。比如陶央,比如許藍嵐,再比如賀知秋。
尤其是賀知秋,凡是見過他的同學,都能第一眼認出他。
他好像還是那個乾淨的十七歲少年,穿着白色的襯衫,留着細碎的短髮,歲月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笑起來依舊陽光燦爛,說起話來依舊溫聲細語。
許藍嵐原來暗戀他,後來見到了李鬱澤,一秒就移情別戀了。用她的話來講,沒人能抵擋得住李鬱澤的顏,賀知秋尚且屬於人類,要是頂着李鬱澤那張臉,基本就可以告別人間了。
“阿秋這些年過得怎麼樣”許藍嵐擡起酒杯跟賀知秋碰了一下。
賀知秋說:“挺好的,前些年有點忙,最近好多了。”
“那你爺爺身體好了嗎我也是後來才聽陶央說的。”
“恢復的差不多了。”賀知秋抱歉道:“當時走得突然,也沒有好好跟你們告別。”
“說什麼呢告別都是小事,沒耽誤爺爺的身體就行,再說咱們這不又碰上了嗎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們,以後就常聯繫。”許藍嵐性格好,爽朗大方不扭捏,有什麼說什麼,從不藏着掖着。
江呈以前喜歡她,估計現在還是喜歡她。
“那你以後就留在a市發展了”三個人正說着,組織今天這場同學會的主角終於從人堆裏擠了出來。
江呈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高制西裝,面帶笑容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他原本長得就還行,當了多年演員又做了些臉部調整,確實比一般人帥氣,氣質也提升了不少。
按道理來講,江呈跟賀知秋的關係應該比陶央更近一些。他們兩個都是跟父母一起來a市打拼的外地人,十幾年前一起住在流動人口比較多的筒子樓。
賀知秋的父母手藝好,開了一家小飯館,江呈的父母又剛好是隔壁菜市場的攤販,平時給小餐館裏供供蔬菜,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只是江呈始終看不上父母的工作,上了高中之後更是躲着賀知秋,生怕賀知秋告訴別人他家裏是幹什麼的,讓他丟臉。
一晃多年過去,江呈給自己立了一個喫苦耐勞不畏辛苦,勇於在困境中堅持夢想的勵志人設。非但覺得父母菜農出身不夠慘了,還添油加醋好一通修改,把胳膊腿完整的父親塑造成了殘疾人。
陶央是做媒體工作的,算是半個圈內人,最看不慣的就是江呈直接把賀知秋曾經勤工儉學的一段經歷挪到自己的身上,博取粉絲的憐愛。
“你看他走那兩步,把酒店大堂當國際秀場了三伏天還穿個呢子加絨的三件套西裝,他是想悟點痱子出來,接個痱子粉廣告”陶央嘴毒,從來不掩飾對江呈的厭惡,江呈也知道,所以一般不招惹陶央。
媒體記者和娛樂明星也算互惠互利互相牽制,好死不死,陶央所在的那家報社跟江呈所在的娛樂公司有些合作關係,雙方員工都簽署了保密協議,所以哪怕陶央知道江呈的人設都是胡編亂造,也不能到處去說,而且光憑他一個人,說了也屁用沒用。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