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在病房裏被無限放大，清晰入骨，宋顏本能的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想要安慰賀笙，然而卻一丁點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因爲笙兒分析的，是她從未想過的事，不，準確的說，她不是沒有想過，只不過沒有正視，或者故意忽略。
陸修瑾是什麼脾氣，什麼性格，笙兒只見過兩次，心裏面就已經有數了，而她呢？
從認識陸修瑾，和跟他結婚離婚，經過種種磨難走到今天已經二十多年了，她又怎麼會不清楚？
他霸道強勢佔有慾強，只要是屬於他的東西，哪怕他不喜歡，也絕不會允許任何人覬覦，染指。
她已經跟陸修瑾領證結婚了，在陸修瑾的眼中，她自然就是屬於他的所有物，她怎麼還可能跟以前一樣自由？怎麼可能隨心所欲想幹嘛幹嘛？
之前一想到和陸修瑾在一起，她就被喜悅衝昏了頭腦，哪裏還顧得上其它，或者說她壓根在自欺欺人，她總想着，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總想着，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有辦法解決問題的，不過時間長短而已，可事實呢？
哪有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哪有什麼迎刃而解？她如果不想丟下笙兒，那麼跟陸修瑾，恐怕只能陷入無休無止的爭吵。
陸修瑾這個人，不可能退步的，接下來她該怎麼辦纔好？其實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想到有什麼萬全之策。
她倒是能想象得出，陸修瑾對她氣急敗壞的樣子，笙兒看着她滿臉失望的樣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笙兒說出的這番話，她無力反駁。
她突然很能理解，有些妻子總逼問丈夫，如果我和你媽掉水裏，你到底救誰時左右爲難的心情了，簡直跟送命題一模一樣。
而孩子的脆弱和敏感，在此時毫無保留的發泄了出來，“媽咪，你所謂的不會離開我，到最後只會成爲這樣的結果，對不對？”
看到笙兒就要哭出來，宋顏還未乾的淚眼，再次泛起了水花，賀笙緊緊抓着她的衣袖，“媽咪，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和你說話。”
“我只是太害怕了，所以口不擇言，可是媽咪，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必須要在我和叔叔之間做出選擇，你該怎麼辦？”
“你總要做選擇的，那麼……”
“媽咪，你會……選我嗎？”
宋顏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現在無比痛恨這個如果，唯有一把將賀笙抱入懷中，緊緊的抱着。
她突然想到了當年，她最抑鬱的時候，賀喬親自帶着她去了福利院做慈善。
她就是在福利院第一次看到賀笙的，那時候，賀笙不過幾個月大的嬰兒，小小一隻。
當時福利院條件不好，和美國的貧民窟沒多大區別，小小的賀笙哪怕穿着又髒又皺的衣服，那張小臉依舊漂亮的過分。
彼時他被抱在中年婦人的懷中，餓得哇哇大哭，又不肯咽那清到快見底的牛奶，哭得可憐巴巴，婦女怎麼哄都哄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