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京都內燭火通明,而溶骨淵底,卻如夜般漆黑。
厚重的瘴氣下,是一片骷髏堆成的小山。
形狀各異、五彩斑斕的毒蟲在骷髏眼中來回穿梭,尋找着殘羹冷炙。
一陣風吹來,裏面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吸引着蟲子朝那方向快速爬去。
眼看着美味佳餚近在眼前,可以久違的飽餐一頓,卻被一圈冷白色的火焰擋在外圍。
沒有靈智的蟲子被本能驅使,悶頭繼續前行,被那冷白色的火焰瞬間燒成一縷輕煙,與四周瘴氣融爲一體。
火焰中心,靜靜躺着一個身穿素衣的女子,臉色已如身上衣裙那般蒼白,嘴角掛着一絲乾涸的血跡,雙眉微蹙。
手中捏着一個精緻小巧的玉盒,盒子是打開狀態,裏面的東西不知去了何方。
腹中,一點點金光化開,如同流水般蕩起波紋,逐漸不斷的擴散。
發紫的脣逐漸恢復正常,氣若游絲的呼吸也趨於穩定。
不過片刻,她睫毛一顫,緩緩睜開雙眼。
入眼朦朧一片,是那漂浮在空中的瘴毒。
她脣角勾起,黑白分明的眼中亮起熠熠神光。
活動了下五指,雙手撐地,坐起身來,仰頭看着懸崖上空。
從上面看不到底,從底下,也看不清上面的風景。
“眼下京都,只怕傳遍了我已死的消息……”
她眼底暗淡了一瞬,垂眸看着手中玉盒,這是龍魚先前要分別時送給她的東西。
看着盒子華貴,沒想到裏面竟是一顆上品的丹藥,比她煉製的還要強上不少。
她能這麼快從瘴毒中醒來,也是多虧了這丹藥。
“唔……”
心臟處,絞痛再次傳來。
秦晚瑟面色一變,攥緊了胸前衣襟。
她雙眉擰起,調整了下呼吸,冷聲道,“你聽得到,對吧?”
原身在她體內寄宿,一直可以聽得到外界聲音,只不過她的魂魄更強勢些,一直將她壓制,等到虛弱的時候,原身便會趁機逃出,佔據主導地位。
識海中,多出一片黑暗。
秦晚瑟瞳微張,而後冷笑了一聲,眼中是從未見過的冷厲。
“給我聽着,你要下詛咒下禁術,儘管下……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腦海中,傳來原身的聲音。
“你都死了,還能如何?!”
秦晚瑟啓脣,露出森森白齒,彷彿殺神附身。
“死有很多死法,我選身形俱滅……如何?!”
沒了這身子,她一縷孤魂,能成什麼氣候?
“你!”
“禁術,之所以稱爲禁術,便是有不受控的風險,”秦晚瑟從地上站起,踉踉蹌蹌的順着前方往前走,“召喚了強者,卻沒有駕馭的本領,那就要承擔被反噬的後果,不是嗎?”
“你沒有那個機會!等你魂魄虛弱,我就會出來掌控這身體!”
秦晚瑟輕笑一聲,“知道爲什麼當時的剝魂之術,剝出來的是你,而不是我嗎?”
“爲什麼?”
“因爲你放棄了性命,已是死魂,只有我在的時候,你才能沾染到丁點魂氣,借用這身體活動,說簡單點……你已經不是這身體的主人,已經被視爲外來物了。”
大戰之後,她思考了許久,纔得到了這個結論。
腦海中,原身的聲音沉寂了許久。
秦晚瑟沿着路不停往前走,腦海中不斷浮現大戰前後發生的事,兩眼逐漸沉了下來。
“你還想見安王嗎?”
“想!”那聲音乾脆利索,沒有絲毫猶豫。
“既然如此……從今往後,你得聽我的……”
她要復仇。
跟秦浩宇約好五年,這五年內,她要迅速拔高自己的實力,在這之間,決不能被體內這個女人干擾。
五年之後的行動,也決不能被她影響。
本想竭盡所能讓他二人有生之年圓滿,但先前那點憐憫,在剝魂之術進行時,被左陽煦那張冰冷的臉全部磨滅!
沒必要了……
她腳步堅定,頂着瘴毒,朝前緩慢的走着。
前方的路,漫長艱辛,不知通往何方。
但她渾不在乎,只需按照自己的意願,一步步朝前走便是。
許久,腦海中傳來原身的聲音。
“……好,我聽你的。”
合作達成。
秦晚瑟勾起一笑,眼底升起毫光。
錢霜兒、葉天雨,還有所有參與迫害她的每一個人……
給我等着。
京都城中,全然不知溶骨淵底眼下發生的事。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跳下溶骨淵的人,竟然還能毫髮無傷的活過來。
就連龍墨也不知道。
他站在與秦晚瑟約好的地點,等着秦晚瑟自己前來。
左等右等,卻不見那個女人的蹤影。
擡頭看了眼月色,發出一聲譏嘲。
“果然人類還是人類,說出來的話,都做不得數。”
自己不來,他只好費一番功夫,抓她回去了。
臉色一沉,御風訣出,往京都方向行進。
她若不來,在京都能去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不難找。
可他才落到街道地面,沒走幾步,就聽到左右人竊竊私語。
“秦國公府上那個尼姑庵回來的郡主,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我可聽說了,她被錢家小姐給打落溶骨淵了,哎呦,先不說德行怎麼樣,還真是怪可憐的……”
“可憐什麼?她可是京都戰變的主導,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眼下她這麼死了都便宜她了,若是活着,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把她活活淹死不可!”
兩個大娘越說越來氣,索性不說了,專注手中的活計。
龍墨往前邁的步伐戛然而止,一陣風響,整個人消失在了街頭。
溶骨淵懸崖前。
龍墨飛身而至。
朝下一望,深不見底,瘴毒濃厚,什麼都看不清。
驀然想起,她那日誤闖入這裏,問他修爲高的人落下去會死嗎?
原來是早都做好了打算……
他額角青筋狂跳,兩側咬肌緊繃。
“人類……都這般脆弱,搞不懂,大哥當年爲何還偏偏愛這些脆弱的物種,最終自己也落得那般下場……”
他深看了一眼溶骨淵底,想就這麼舉步離開,但心下沉沉的,有些邁不動腳。
一人立在這懸崖前,看着月落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