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霜兒倒是機敏,將巴掌大的白玉酒壺推到了秦晚瑟面前,好整以暇的看好戲。
秦晚瑟見狀勾了勾脣。
這皇宮,是個人都知道柿子挑軟的捏。
只不過陳雨柔的眼神差了些,她可不是任由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
她道,“睿王妃不如換一人?”
若是讓這女人失了面子,李星霖那條瘋狗怕是又要逮着她不放,煩人的緊。
“多說無益,認輸就喝酒便罷。”
李星霖臭着一張臉,看秦晚瑟一眼都好似覺得要髒了自己的視線。
秦晚瑟瞟向他,冷聲道,“既然睿王這麼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只是輸贏皆是遊戲,還望睿王待會兒莫要糾纏不休。”
周圍人一聽,皆都變了變臉色,而後忍笑忍得難受。
有兩個女子交頭接耳低聲笑道,“你聽到她說什麼了嗎?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竟然在這兒誇下海口……”
“就是,看那神氣的樣子,好像已經勝券在握了一樣。”
李星霖呵的笑了一聲,“遊戲而已,自然願賭服輸,希望你也是。”
左陽煦放在桌上的手緊了緊,轉眼落在秦晚瑟面上,見她閒適自如,不見壓力,心下莫名一安,脣角跟着上翹了幾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秦晚瑟眼眸流轉,落在陳雨柔嬌怯的面上,紅脣翹起一絲狡黠的弧度,“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話音落罷,楚朝晟把玩着酒盞的手倏地一頓,眼裏不可見的浮上一抹笑意。
這女人,是淺睡的虎。
若覺得她好欺負,那就大錯特錯了。
心中一點喜色過後,心下跟着一沉。
即便知道了她的過去,他還是不放心的跟了過來,可眼下似乎沒有他出場的機會。
而且,她也不會向他求助。
秦晚瑟詩句一出,在場人皆是一怔。
根本沒想到秦晚瑟能對出來,而且句子如此絕妙,不由得跟着低聲喃喃唸了起來,而後,皆是面色一變。
啪——
李星霖拍案而起,一雙黑木裏燃着兩簇火光,倒印着秦晚瑟的面容,似是要將其一併燃燒。
“你罵誰?!”
秦晚瑟優哉遊哉,眯眼淺笑定在他暴怒的面上,“君子一言……”
“你!”
左陽煦冷聲道,“睿王,遊戲而已,願賭服輸。”
陳雨柔眼尾微紅,忙伸手拽了拽李星霖的衣角,“我沒事,對詩而已。”
“王嫂還沒輸,還可對答,到對方答不出來才分勝負。”
李星霖坐下,安慰了陳雨柔一聲,叫她繼續。
陳雨柔沉吟片刻,又開了口,“採得百花成蜜後,爲誰辛苦爲誰甜?”
秦晚瑟視線在桌上精緻的糕點上挨着掃過,口中對答如流,“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她每答一句,都有暗指之味。
陳雨柔本就有些怯場,被她如此擾亂心神,腦海中更是空白一片。
旁邊李星霖眼裏透着焦急,想出聲提醒,卻又忍住。
永安也有些焦急,“王嫂,還想得起嗎?”
陳雨柔絞盡腦汁,終於又緩緩開口,“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幾乎是她最後一個字話音將落,秦晚瑟的聲音就緊跟着響起。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間第一流!”
一句詩出,楚朝晟跟錢文柏皆是眼底露出詫異之色。
陳雨柔脣色漸白,半晌之後,低垂下頭,“……我輸了。”
永安兩條煙眉淡皺,反覆咀嚼了一遍秦晚瑟方纔的詩詞,道,“無須淺綠大紅的招搖炫弄,自是花中第一流?這詞,真是一股濃濃的傲氣。”
說好聽點便是傲氣,難聽點便是目中無人,自視甚高。
永安被譽爲天武第一才女,秦晚瑟卻在她面前說出了第一流?擺明了是槓上了。
儘管秦晚瑟並無此意,只是想快快結束,然後喫上一塊糕點,壓壓躁動的胃罷了。
“王嫂既已認輸,那便了了,不知德陽想問王嫂什麼?或者要王嫂做什麼?”
叫陳雨柔是王嫂,叫她便是德陽。
這其中態度,秦晚瑟不想深究,搖了搖頭道,“不用。”
她對陳雨柔的事不感興趣,也沒興趣讓她做什麼。
李星霖手放在桌上緊握成拳,正等着她的下文,沒成想她竟然說“不用?
疑惑警惕的盯着她,想看看她究竟又耍什麼花樣,但秦晚瑟並沒有任何舉動。
彷彿就是在說,她不屑,也不在意。
永安聽她說完,擡了擡手,“既然德陽不追究,那便算了,繼續擊缶。”
有節奏的鼓點再次響起,水中花開始流轉。
秦晚瑟趁衆人視線在那朵花上,不着痕跡的捻了一塊糕點,送入口中細嚼慢嚥。
旁邊坐着的楚朝晟眉梢微挑,將她這點小動作收入眼中,冷冰冰的黑眸有冰雪融了融,而後被垂下的眼簾遮擋。
這次鼓點較長,左陽煦逐漸失去了等待的心思,轉而跟秦晚瑟低聲閒聊起來。
“方纔那詩,我從未聽過,是晚兒自己所作?”
秦晚瑟只顧喫點心,聞言搖了搖頭。
但左陽煦卻並不信。
她從小養在尼姑庵,回到國公府根本無人教她讀書寫字,到了楚王府更不必說,再者她也不認識什麼隱世文豪,不是她作的,還能是誰作的?
兩人交頭接耳,落在楚朝晟眼裏,又是結成一層冰霜,手中酒盞,應聲而裂。
旁邊坐着的永安聽到“咔”的一聲輕響,朝楚朝晟手的方向看去。
他掌心的酒杯裂開一條細細的縫,若不仔細看,根本沒法察覺。
永安面色微凝,順着他餘光望去,落在秦晚瑟的身上,心下頓時瞭然。
看來那傳聞……可能並非傳聞……
葉靈夕死後,他對旁的女人動心了……
忽而,周圍人驚呼一聲,將各有心思的人思緒拉回。
“我的天……怎麼會是……”
噓聲此起彼伏,秦晚瑟只顧着喫糕點,並沒在意。
錢文柏撩起眼皮,朝前方看來,“這回倒真是有趣了。”
秦晚瑟喫完糕點墊了肚子,纔有閒心看起旁人來。
見衆人表情各異,便順着視線望去,落在那朵遊花上。
那花穩穩當當的,竟停在了楚朝晟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