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搏若有若無，時而平穩，時而亂如麻繩，實在叫人捉摸不透。況且顧璟璿又非學醫之人，哪裏能明白，這脈搏的背後，實爲中毒？
“咳咳咳……”顧晨陽本以爲是沉沉睡去的皇帝猛地咳嗽了幾聲，隨即那憔悴的雙眼緩緩睜開，在瞥見顧璟璿的時候，身體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
“你是什麼人？”
沙啞的聲音剛出，站定於顧寅身邊的顧晨陽立馬擁了過來，也不管顧璟璿在做什麼，直截在他身上推了一把，他一個踉蹌，差點兒栽倒在地。
以前就知道這顧晨陽做事毛毛躁躁，怎麼過了那麼久，她還是這副樣子？
“父皇，這是大皇兄從外邊兒請來的神醫！”顧晨陽邊說邊掉着淚水，卻又生怕被皇帝瞧見後擔心，便是拼命地遮掩着通紅的眼眶。
顧寅躊躇一陣，目光微微掃上了顧璟璿。
皇帝並不知道他恢復了記憶，態度一直若即若離，現在，他該怎麼說？而顧璟璿現在不可暴露身份，皇帝定然不會信他的話。
“原來是神醫。”皇帝默默呢喃了一句，在顧晨陽的攙扶下緩緩半坐了起來。
明黃色的裏衣將那龍威畢露，若非皇帝面容枯槁，當下一定是勢氣逼人。
“神醫，不知你覺得，朕這病，該怎麼治？”皇帝淺淺掃了顧璟璿一眼，顧璟璿只覺得那眼神意味深長。
可不應該吧！
皇帝怎麼會知道他是誰？
一定是爲了試探！
顧璟璿低低醒了一下嗓子，恭謹行禮後回答道：“回稟陛下，陛下身子虛弱，又受太醫滋補之藥侵蝕了身子，這才逐漸憔悴，若是停藥，好好休養，不出十天半個月，陛下定能康復。”
“你這庸醫，說得什麼鬼話？”沒想到，他這剛說完，顧晨陽首先不願意了！
顧晨陽擡手狠狠地戳在了他的鼻前，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大皇兄，你聽聽，這該是一個大夫說的話嗎？有什麼病，是不能夠吃藥的？若是不吃藥，如何會痊癒？父皇，別聽他胡說八道！”顧晨陽氣得柳眉緊皺，一張精緻的小臉猙獰得不成樣子。
如果不是顧璟璿從小看她長大，關係倒也不差，現在一定會認爲，顧晨陽在替顧常遠掩飾了什麼東西。
呵，倒是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
“誒，晨陽，朕覺這神醫所說有理，朕也覺得，越喝那藥，身子越不對勁兒！”皇帝稍稍伸了個一個懶腰，說話之時雖然是有氣無力，但是睡過一會兒，臉色還是恢復了不少。
顧晨陽仔細比較着，這也沒了辦法。
好像還真是那麼一回事兒！
“晨陽這就去太醫院把那幾個庸醫杖斃！”顧晨陽心中一狠，擡腳就要往外而去，卻又在繞過屏風的那一剎那，突然收住了綴珠繡花鞋。
“皇兄，你可要讓神醫好好替父皇瞧瞧，若是治不好，本公主一樣宰了他！”
狠話不少，顧寅卻也只是無可奈何地連聲頷首。
想來，這顧晨陽對皇帝仍是十分關切，若不然，怎麼會獨自去質問太醫？
“璟璿，有什麼話快且和朕說了，說了就趕緊離開這主殿吧！”
皇帝擡眉間，聲音更加陰沉了幾分。所說之話，如同是晴天霹靂劈在了顧璟璿的頭頂一般讓他難以置信。
; “父皇，你是怎麼……”
話音未落，房間之中便多了一個人來。
精緻的月牙面具。
是飛霜。
顧寅哪裏知曉這是什麼人，當即往後一站，死死地護在了皇帝跟前。
“兩位殿下不必惶恐，陛下這病，是因飛霜而起，看着身子虛弱，可實際上，不過是用藥紊亂了脈搏罷了！”飛霜蓮步向前，從前眸子裏的清冷不知不覺少了些許，可說起話來，仍是淡漠。
目光死死地盯着顧寅，似是生怕這失了憶的大皇子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谷主與坊主早就同飛霜說了這一切，飛霜的存在，蕭雨娉並不知曉。”
“易容膏的事情，飛霜早就同陛下說起過了，因而陛下一嗅到那股子香味便知曉眼前之人是你，二殿下，現在，萬花坊狀況如何了？”
飛霜繼而將目光移到了顧璟璿之身，那雙眸子像是已經把顧寅給看透，確定他不會反叛一般，信任有加。
“所以說，主殿的情況，皆在你的把控之中？”
“不是！”
沒想到，飛霜卻是反駁得迅速，將顧璟璿心底那零星的期望頓時打碎。
“飛霜只能暫且保證陛下的安全。所以兩位殿下在皇宮當中定要小心爲上。”飛霜粗粗一行禮，轉眼間又隱沒在了簾帳之後。
唯獨那股特有的香氣緩緩被撩起的簾帳捲了進去。
“如飛霜所言，其實朕並沒有什麼大礙，不過是怕蕭雨娉和顧常遠提前動手罷了！”皇帝輕聲咳嗽着，手一下揪緊了蓋在身上的金絲繡龍被褥，“那該死的蕭雨娉，居然敢算計朕，待朕抓了她，一定……”
“咳咳咳——”
咳嗽之聲愈發猛烈起來，顧璟璿單單看着皇帝那瞪大眸子裏的恨意大抵就能夠清楚。
看着皇帝臉上的決絕，他甚至有些疑慮，整件事情，到底是誰錯了，。
不過，有些話，還得是以後再說。
“既然是這樣，父皇，兒臣便是安心了些！現在朝廷內外皆被蕭雨娉的人把手，不知父皇的玉璽，是否還安在？”顧璟璿說話略是哆嗦，一提到玉璽，挺直的脖頸突然間彎了下去，滿是恭謹。
想必，是爲了避免皇帝以爲他要獨佔江山纔是刻意避嫌，可是這問題，他又不得不問。
“玉璽已經被朕藏入一個祕密之地，朕雖是重病，可不至於頭腦不清楚，若是他們要朕立下遺旨，朕一定會想盡辦法拖延。”皇帝眸子裏的戾氣緩緩褪了下去，望着顧璟璿與顧寅，就如同是尋常百姓家，一個將死的老父親看着兩個兒子一般，操心備至。“現在，外頭只能靠你們了！璟璿，朕錯了，朕錯在，不該爲了護你，任由顧常遠將朝廷大臣更替，現在，朝中連一個幫你的人都沒有了！”
“父皇，兒臣不信，朝中一個清官都沒有！”
顧璟璿攥緊了拳頭，腦海之中突然溢出了個人影。只是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是否已經被顧常遠打壓以至於丟了翰林學士的位置。
皇帝最爲欣賞顧璟璿這等無所畏懼的姿態，可是，也正是他這種姿態，總是令自己擔憂。反觀顧寅，若無把握，不會動手，爲人清直，雖是重感情、忘重擔，但也有令顧璟璿學習之處。
“咳咳咳……你們出去吧，就說，朕方纔就暈了過去，還說，你什麼脈都沒有把出來，否則……”皇帝擡手做了一個處決的手勢，顧寅與顧璟璿自然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