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蔣氏的不斷干涉,謝府着實安穩了一陣子,不論是柳絮肚子疼,還是那個丫鬟衝撞了什麼人,鬧到她這兒一概不理。就算是柳絮與謝雲歡親自哭哭啼啼說紫蘿院的丫鬟過分囂張,她也只是隨口敷衍幾句,轉眼到了謝婉君這兒,又是一副慈祥模樣。
這天早晨,謝婉君簡單梳洗過後換上了一套丫鬟服飾,黃鶯正要問她去什麼地方就已經被扯了出去。後院蕭瑟得有些嚇人,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的偏院地面長滿了枯草,風一吹就發出“簌簌”的哀嚎聲。
剛一走出丞相府,黃鶯這才鬆了口氣。
她可真怕在這種時候又被柳絮等人逮了個正着。
“別怕了,謝昊天不在府上。”
“謝昊天?”
黃鶯這還是第一次從謝婉君聽到這樣淡漠的對謝昊天的稱呼,稍有些驚訝,不過仔細想想,謝昊天還真的不配做個爹爹,如此直呼,倒也無礙。
“小姐,咱們要上各個店鋪去瞧瞧?”黃鶯腦袋一轉,順着她的步伐,一眼就看到了小街盡頭的那一家脂粉店。謝婉君剛想誇她幾句,可沒想到黃鶯又開始質疑她的着裝,實在叫她覺得煩悶。
稍是嗔怪地睨了一眼,黃鶯這纔是歇了嘴。
快走到那名爲“國色天香”的脂粉鋪子,謝婉君才發現,那哪裏是一個鋪子,分明就是一間小樓,許是一樓擺放貨品,二樓爲貴女們親自挑選貨品的雅間,一道簾子遮去了蕪雜的後院。
整個大廳看起來亮堂而又井然有序。
“咳咳咳,你們過來買什麼啊!”正在櫃檯上撥弄算盤的賬房百無聊賴地開口問道,閒來幾個小廝,居然連探都不探一眼。
謝婉君再睜大了眸子,這纔看到,貨架上不少的邊邊角角都蒙了灰塵。
這幫子懶惰的下人!
“沒事,我們自己看看!”眼見他們這樣隨意,黃鶯本想挑明瞭身份,卻被謝婉君結結實實地拉了一下,差點兒一個踉蹌撞上櫃臺。
賬房那雙凹陷的透露着精光的小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謝婉君與黃鶯,最終停留在窈窕腰肢之上久久難去。
呸,不知好歹!
黃鶯暗中啐了一句,身子卻挪近了賬房。
方纔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突然明白了謝婉君過來是要做什麼。
既然在府中掀不起什麼波瀾,那就在鋪子裏搞事!如果鋪子在蔣氏的弟弟手下出了事情,謝婉君自然順理成章地將其接手。
“我們幫家裏小姐挑挑脂粉,平日都是你們送上府去,不過聽說最近來了新品,能不能給介紹一下?”謝婉君措辭倒也是合適,盯着幾個小廝滴溜溜地轉了轉,隨即看向了賬房。
“我不過是個管賬的,哪裏懂什麼新品?”尖耳猴腮的賬房小眼睛一別,對着謝婉君憨憨笑了起來,“小四,最近鋪子裏來了什麼好東西,還不帶這個……姑娘過去看看!”
垂涎着謝婉君的不施粉黛的靈動,賬房說起話來微微和氣着,可一轉向自己鋪子裏的小廝,乾瘦的臉立即皺了起來,像是被揉搓的油紙。
隔得老遠,謝婉君似是都能從他的身上聞到一股子市儈味道。
“賬房!鋪子都這樣了,哪還有什麼新品!”被叫喚的小四伸了個攔腰,在客人面前卻也不管不顧,使勁兒打着哈欠,領着她們走到靠近路邊的
貨架。
“最近店中上家出了點差錯,我們暫時也就那麼點存貨了,如果你們覺得不滿意,過一段時間再來吧!”
“哼,過一段時間,也不知道這個店還有沒有!”
旁邊另一個小廝“噌”的一下從凳椅上竄了起來,繞到他們身邊走了一圈,精瘦的手撩起後院的簾子就鑽了進去。
黃鶯輕輕扯了扯謝婉君的衣袖,指着眼前一盒脂粉道:“小君,這種倒是不錯啊!”
“呵,這種都爛大街了,難不成,還要小姐用爛大街的東西?”謝婉君一挑眉頭,使勁兒推搡了黃鶯一把,“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現在攛掇着我買這種,待會兒再到小姐面前參我一本,小鶯,你可別做夢了!”
黃鶯雖說也沒想到謝婉君演得這樣一齣戲,整個人都呆愣了住,不光是她,那賬房與孤零零的一個小廝瞪大了眼睛,對謝婉君臉上的狠辣嚇了一大跳。
“小君,我……你怎麼會這樣想我!”黃鶯順勢擡手,眼底滲出的晶瑩的淚水“吧嗒吧嗒”地墜了下來。
另外兩個人許久沒有這樣看過女人之間的彆扭,說實在話,現在正在興頭上,可櫃檯突然被人狠狠一拍,賬房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兒滾到櫃檯下面去。
謝婉君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從二樓下來的男人。
年紀應該未到花甲,雙鬢的頭髮已經完全白了,可頭頂的長髮與鬍鬚還是黝黑黝黑的,方臉大眼睛,此刻正擰得死死的,這種樣子,一看就讓人再也忘不了。
“小許,你這是在幹什麼!店裏是讓你這樣鬧騰的?”
分明就是指桑罵槐!
謝婉君臉色仍舊是冷冷的,只是在對上那男人的時候稍是收斂了些,也算是給自己的舅公蔣有志一點面子。
蔣有志沒有打算正眼看看謝婉君和黃鶯,在他眼裏,既是丫鬟,就沒有必要討好。而且,到了現在,討好了也不能挽回整個鋪子,有什麼比得上自己的臉面重要?
“你們是哪一家府上的丫鬟?”蔣有志精明的眸子掃了掃,臉上的猙獰仍舊明顯,“我這鋪子最近不景氣,你們要買東西,就去隔壁脂粉鋪子買吧!”
謝婉君還從來沒有見過將客人推給對手的道理。
“禮部尚書,蘇家!”黃鶯還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謝婉君就已經答了出來。
“原來是蘇家,哼!”蔣有志噴了一口熱氣,許是覺得得罪一個尚書家的小姐沒必要,隨手從貨架上摸出一盒脂粉,“這是之前一些小姐喜歡的,你們要是覺得合適,就拿回去試試!”
他倒也不避諱。
“我家小姐可不喜歡這種!”謝婉君接過來湊至鼻尖嗅了一下,使勁兒捂住了鼻子,“有沒有清新淡雅的?”
這麼濃豔,分明就是勾欄柳巷裏的姑娘用的!
黃鶯也湊過來探了一下,卻使勁兒打了個噴嚏。
“那你不早說!”蔣有志眼睛一瞪,似是瞪到了極限,怒火沖沖,人卻已經往邊上走了過去。
這個舅公,怎麼看起來像個小孩子?
本以爲蔣有志的囂張跋扈是不可饒恕的那一種,可謝婉君看着他這樣口是心非、不合常理,嘴角卻稍稍勾了起來。
看起來,這個蔣有志也可以被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