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之中,偌大的桌案兩側,顧晨陽與顧常遠一邊,謝婉君與許玉衡一邊,若是不明情況之人瞧見,或許會以爲是兩對鴛鴦。
可誰都不知道,顧常遠與謝婉君的眸底同樣一片陰翳。
“聽說謝家小姐前些日子出了事情?”顧常遠頗爲關切一句,目光卻移到了許玉衡身上,只因此刻他的臉上竟劃過一道紅霞。
好一個讀書人,性子這般靦腆,倒也不必自己多說什麼了!
“四殿下聽說什麼了?”謝婉君晃了晃腦袋,髮髻上的絞絲銀珠釵玲琅作響,“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胡說八道了?”
顧常遠笑容一僵,剛端起的茶水頓時停在了半空。
似是沒有想到,不過一個月沒見,謝婉君對他的態度就這樣不對勁兒。想當時,他還幫助她尋找下毒之人,這會兒,倒是過河拆橋了?
“那倒不是!”顧常遠一時被噎了住,說什麼也不好,於是乎只得自顧自地往嘴裏灌了一口茶水。
他總不能說,謝雲歡同自個兒關係匪淺吧?
那個女人,時時刻刻想着扳倒謝婉君,自個兒坐上嫡女之位,而他想要的,倒是唯有謝婉君而已。
只有等她真的落魄,才能看出他的深情!
“哈哈,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四殿下不必介懷!”謝婉君擺了擺手,將所有的陰沉都給驅逐到了一邊,“晨陽,你在看什麼?”
“啊?什麼?”顧晨陽被謝婉君看穿了心思,臉頰不禁一紅,擺置在雙腿上的小手有些侷促不安地揪着帕子。
顧常遠的心思也被她這句話一下給扯了走。
對上許玉衡的眸子,同是男人,他一下就看透了許玉衡心中所想,不免心生怒火。
“許少爺,做了翰林學士,平日倒也這般悠閒嗎?”顧常遠又將話鋒轉到許玉衡身上,顧晨陽識趣,投擲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過去。
眼見根本就被這顧常遠抓住了局勢根本,謝婉君明白,自己一個人怕是說不過這兄妹二人,但仍是得替許玉衡擋擋,畢竟若不是她出手,顧常遠與許玉衡之間,怕是僅僅是幾面之緣罷了。
“四殿下不也悠閒得緊嗎?”謝婉君抿着笑,瞥了許玉衡一眼,眼底鎮定自若,“我可聽聞最近江南形勢不太對勁兒,陛下難道沒有讓四殿下準備什麼嗎?”
一針見血,顧常遠猛地擡了一眼,對她的話語不可置信。
的確,江南因爲旱災與蝗蟲災害,幾近顆粒無收,皇帝正在想派人出任欽差前往江南賑災,正是因爲這樣,最近他纔沒有功夫來謝家拜訪,每有一點兒心思,都是想着如何攛掇顧璟璿前往江南。
“咳咳,家父曾經同我提過,我就那麼一猜,四殿下勿要多想。”謝婉君似是一個謀士,每說一句話都要計劃着承上啓下,再看顧常遠的臉色,早已被她的話折騰得笑意銳減。
顧晨陽一聽這些,心神倒有些慌張了。
“四皇兄,父皇會派誰過去啊?會不會是謝相?”
顧常遠輕輕拍了她的肩膀,沒有透露一分信息,當下的他對待謝婉君倒是有些警惕了。竟沒想到,她對待朝中政事也這樣清楚,如果將她留給其他皇子,那對於他的儲君之路更是一個阻礙。
熊熊烈火在他眼底燃燒着,所有的利益將那零星些許深情衝擊得支離破碎。
“晨陽,這種事
情,四殿下當下應當也不知曉的,咱們不過是女子,也不必掛懷!”謝婉君盯向顧常遠之時眼中充滿了瞭然,就像,就像顧常遠所想的每一件事情都全然暴露在她眼前一般、
顧常遠只覺背脊發涼,竟是不敢對上她的眼睛。
雅間之中愈發陰冷,稍有涼風從半掩的窗子裏拂了進來,晨陽稍稍扯緊了衣襟,看着這僵持的局面,不免有些愧疚。
“婉君,咱們出來也挺久了,還是先回去吧!與四皇兄改日再敘!”晨陽起身挽住了她的手臂,目光掃過許玉衡一眼,卻又及時地錯了開。
“晨陽,你再不和我回宮,母妃可就要生氣了!”顧常遠一句話就將她給攔截了住,沒有辦法,謝婉君只好同許玉衡一起離開。
待他們二人遠去之時,顧常遠眼底纔多了幾分怒意。
“皇兄,對不起嘛,我怎麼知道許玉衡在那兒!”顧晨陽吐了吐舌頭,極爲不好意思地開口,隨即小手揪緊了他的衣袖,稍稍搖擺着,似是個小孩子。
“好了好了,沒事!”顧常遠眼見她這樣心倒是也軟了,可是直覺讓他明白,謝婉君將他當成了眼中釘。
難不成,謝婉君真的和顧璟璿早就站到了同一條路上?
“不過皇兄,你既然喜歡婉君,倒不如直截同她說了,抑或是,上謝家提親就是了!”顧晨陽眼見他並無怪罪之意,小手一拍便有了想法,額頭卻被他狠狠戳了一下。
“倘若事情有那麼簡單,皇兄這又是何必……”顧常遠怔愣着呢喃了幾句,接下來的話語就連一旁的顧晨陽都沒有聽清。
謝婉君與許玉衡出來之後,渾身繃緊的弦才鬆弛下來。一雙眸子掃過周圍所有的小攤販,再三打量。
“謝小姐,你與那四皇子,有什麼仇嗎?”
許玉衡稍有些侷促開口,方纔眼見她出言鋒利,根本就沒有給顧常遠反駁的機會。
甚至於,她幫自個兒說話,他的心底也滿是暖意。
“仇?”謝婉君扭頭反問了一句,嘴角的笑容突然更加燦爛了幾分。
大概是有深仇大恨吧!
嗤笑着,她沒有回答,一旁的黃鶯聽得也有些奇怪,但眼見自家小姐眸色漸冷,倒也不想言語。
就此分道揚鑣,謝婉君一句話都沒說,直截領着黃鶯往岔路上而去,另一邊,許玉衡一擡眉,便瞧見了焦灼的許雲卿。
許雲卿瞥見他的身影,急匆匆地奔了過來。
“大哥,大哥,不好了,母親正在四處找你呢,說你犯了什麼錯,你可要趕緊躲躲!”
許玉衡聽到這話反倒是毫不慌張,一步一步邁得沉穩有力。
“哥,讓你躲躲,你怎麼又回去了!”
許雲卿一下扯住了他的衣袖,聲音剛出口,耳邊便傳來了一陣錯雜的腳步聲。
“哼,偷了我的東西還敢回來!來人,給我打!”許雲庭叼着隨手摘來的竹葉,一個眼色過後,身邊的隨從就把許雲卿扯到了他的身邊。
“雲卿,你怎麼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哥可沒得罪你!”
許玉衡仍舊沒有解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稍稍別過身子,謝婉君與黃鶯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小巷之中,他鬆了一口氣,重新看向許雲庭的目光陡然間傲然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