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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曹仲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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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婕妤着一身輕薄羅裳,梳高髻,施施然從御苑中飄搖走過,她走得極慢,專挑人多的地方去。

    一身碧裙拽地一丈有餘,兩個宮女跟隨在她的身後,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擡着她的長裙,不讓她的華麗衣裳落於地面,又有兩個宮女爲其撐着華蓋,替她擋住似火驕陽。

    一路上,宮女太監恭敬迴避,卻忍不住紛紛側目偷看,偷偷捂了捂鼻子。

    裴婕妤見此,只以爲衆人是在欣賞自己的美貌,更加趾高氣揚,脖子揚得比灰雁的脖子還長。

    兩個在御苑中散步的御妻見了,又是羨慕又是妒忌,酸溜溜地小聲議論。

    “活像一隻開屏的孔雀似的,這狐狸精不知道是要給誰看?”

    “還能給誰看?這後宮中就國主一個活男人,只可惜她白白孔雀開屏了,打扮得再花枝招展,國主對她還是都不會多看一眼。”

    “可不是麼,就她騷!再這樣在宮中熬幾年,還不是成了黃花菜!”

    其中一個見裴婕妤走近了,忙用手肘戳了戳另一個,兩人頓時止住了議論,臉上的笑意比花兒還美,討好地說道:“裴婕妤今日可像是天女下凡,美得叫姐妹們移不開眼。”

    裴婕妤聽了大爲受用,心中好像是喝了蜜一樣暢快,目光鄙薄地俯臨着兩位裝扮尋常的御妻,譏諷道:“就你們這老掉牙的打扮,也難怪要老死深宮了。”

    那兩位御妻臉上訕訕的,又不好發作,只得唯唯諾諾地應了。

    裴婕妤搖搖擺擺地了幾步,來到了湖畔,低頭一看,水中倒影中的自己美豔不可方物,她陶醉着凝視着自己的倒影,以手輕輕撫摸着嬌嫩的臉頰,問向身邊的宮女內監:“本宮今日好看嗎?”

    小內監連聲奉承道:“好看,好看!娘娘本來就是宮中第一美人,今日這樣的妝容,更是曠古絕今的美。”

    “是呀是呀,娘娘今日從殿中一路走來,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呢!別看那些嬪妾們對您恭維,可實際上不知道有多怨妒呢!”

    裴婕妤得意一笑,“本宮知道本宮是宮中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美人,那麼,本宮與昭惠後比呢?本宮今日的這番打扮與昭惠後的高髻纖裳相比,誰更勝一籌?”

    幾個宮女內監誰也不曾見到昭惠後的真實容顏,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芳花笑道:“昭惠後的高髻纖裳裝早已是舊裝,又哪裏比得上娘娘的別出心裁呢!”

    小內監也忙應和道:“是啊!是啊!娘娘的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若是國主見了娘娘今日的模樣,那肯定是日思夜想的。”

    裴婕妤聽得心花怒放,卻是等得不耐煩,臉上的脂粉被陽光一曬,有些膩癢,她蹙了蹙蛾眉,朝舉着華蓋的宮女招了招手:“還不近些!本宮的新妝都要被曬化了,本宮粉白肌膚若是被曬了一點黑印記,看本宮不剝了你們的皮!”

    那兩個宮女嚇得身子一抖,擦了擦汗,忙上前了幾步。

    裴婕妤躁動不安地揮着手帕,踮起腳望着掖池,只有碧荷連綿無際,禪聲聒噪,哪裏來的畫船,國主的影子更是半點也見不着。

    身上薄衫被香汗濡溼,貼在身上又溼又滑,裴婕妤揮着帕子,火氣大得直噴了出來,對芳花吼道:“國主呢?你不是說官家每天都從這裏乘船的麼?怎麼一個人影也見不着!”

    芳花唬了一跳,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奴婢不敢欺瞞,國主這些日子天天自從這裏乘船賞舞,娘娘在這裏裝作賞荷花,一定會偶遇上國主的!”

    裴婕妤尖着嗓音,厲聲叱責道:“人沒見着影兒!船倒是有一隻啊!船呢?”

    芳花慌張道:“奴婢也不知道爲什麼今日國主沒有來,大概是今日天氣太曬了,抑或是朝政耽擱了……”

    不等她說完,裴婕妤就忍不住踢了她一腳,“沒用的東西!給本宮出的什麼餿主意!枉本宮四更天就起來上妝!白白費了一番功夫!”

    芳花被踢中了肚子,捂着腹部疼得皺眉,自知出錯了主意,“娘娘息怒,娘娘小心踢壞了鞋……”

    裴婕妤的鞋用金絲鉤織而成,綴了無數珍珠,若是真的踢掉了一顆,可還真叫她心肝似地疼,她一時也是無可奈何,正欲拂袖而去,卻聽到掖池的曲徑通幽處傳來一陣陣嬉笑聲。

    她心中狐疑,“是什麼聲音?”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去看看。”在衆人的簇擁下,裴婕妤朝一片樹林走去。

    繞過了樹林之後,遠遠地就瞧見一羣小宮女們鶯鶯燕燕地圍在一起,有含情脈脈凝視的,有捂着嘴竊笑的,有推推搡搡擠過來擠過去的,嘰嘰喳喳地不成個樣子,裴婕妤正要訓斥,卻突然從宮女的綵衣間瞥到了一個英俊瀟灑的面容。

    他靜靜坐在花叢中,貴氣難掩,瀟灑不羈中又有一種淡定邈遠的風度,絲毫不爲周圍的嘈雜喧囂所動。

    裴婕妤一時貪看,竟是癡了,像是吃了迷魂一藥一樣,走近幾步,細細端凝之下,見那男子一雙長眉彎曲入鬢,細長的眸子專注於筆下的畫,又閃爍着清冷、幽深的光彩,分外迷人。

    裴婕妤覺得自己似乎突然被白晃晃的陽光刺到了眼,又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了進去,一顆空落落虛晃晃的心似乎被什麼俘虜了,只覺得春心蕩漾,四肢百骸都溢着風情。

    “他是誰?宮裏怎麼會出現一個大男人?”裴婕妤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聲音又酥又軟。

    芳花奇怪地看着裴婕妤魂不守舍的樣子,猶疑說道:“他是國主的御用畫師曹仲玄曹大人,國主準他出入宮中作畫。”

    “曹大人……真是迷人……”裴婕妤喃喃低語,心意俱歡。

    芳花不解地望着裴婕妤,遲疑問道:“娘娘是說畫迷人麼?”

    裴婕妤渾然不聞婢女的話,只是迷醉地望着遠處的男子。

    曹仲玄跟前坐着一個嬌怯怯的小宮女,不時瞟着曹畫師,臉上一陣陣緋紅,連耳朵都已經紅得像是燒透了一樣。

    曹仲玄心知肚明,卻只是神情專注地在畫紙上一筆筆地描摹,眸子微微眯着,細細端凝着畫架前的宮女。

    他微微蹙着眉峯,伸手勾住了那宮女的下巴,湊上自己英俊的臉,輕輕嗅着那宮女的氣息。

    他的紅脣幾乎印上了那宮女的脣瓣,雖不言一語,可眸光迷離,衆宮女頓時一片尖叫,推推搡搡地涌上前將那宮女推了出去,紛紛朝曹仲玄伸出手中的銀子,嚷嚷着道:“大人!大人!給我畫吧!”

    “我出的畫資夠大人喝很久的酒了,大人給我畫一張吧!”

    “大人,我長得美,大人給我畫呀!”

    衆人擠擠挨挨,直將曹仲玄圍得密不透風,曹仲玄看了一圈眼前吵吵鬧鬧的庸脂俗粉,失望地搖了搖頭,站起身眺望湖中景緻,握住畫筆,沉吟間卻不知從何下手。

    裴婕妤已然明白,紅豔豔的脣邊勾起一抹笑意,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備下小舟,本宮要乘船。”

    裴婕妤由衆人簇擁着上了花船,臨風屹立於船頭,高髻巍巍入雲,輕薄的羅衫迎風飄舞,似乎隨時都要乘風歸去。

    小舟上鮮花團簇,在碧荷間輕移,引得舟底的魚兒輕擺魚尾,簇擁着小舟朝曹仲玄緩緩移過來。

    岸邊上的人亦都發現了花船中的美人,一個個都噤了聲,癡癡呆呆地望着湖中的美人,以爲舟中人是美人魚,抑或是從天上降落而落的仙女,不由得自慚形穢。

    “真美啊!”

    “好像是跌落入凡間仙子!”

    “快看快看!是裴婕妤!”

    曹仲玄隨着衆人的目光望去,亦發現了湖中的美人,若有所思的眼眸不由得一亮,提筆在畫架上一筆一筆畫出柔美光滑的弧度。

    裴婕妤的粉臉上揚起驕傲的笑容,或婀娜橫陳着玉體,或掩袖半遮着玉面,或俯身輕輕撥動着湖面,或採一朵荷花別在高高的髮髻上,看似無意實有意,當真是搔首弄姿,極盡千般姿態,萬種風情。

    小舟在水間輕移,漸漸靠了岸,裴婕妤施施然從舟上下來,款款走向曹仲玄,“大人在作畫,不知可否本宮可否一賞?”

    曹仲玄雙手抱拳略施一禮,“讓娘娘見笑了,只是微臣的畫還沒有作完,還未將美人的盡態極妍畫出十分之一二。”

    裴婕妤愈加心花怒放,嬌滴滴道:“大人謙遜了,聽說大人是丹青國手,只怕是寥寥幾筆就能將本宮畫得賽過天仙了吧!”

    她也不等曹仲玄回答,一把從畫架中奪過畫作,期待地看向畫中,只一眼,卻叫她臉色煞白,氣得渾身顫抖。

    畫上哪裏是她的舟中美人圖?根本就沒有她的仙姿仙貌!畫中是接天連日的荷葉湖泊,湖上一座橋,橋上一個白衣飄飄的美女正在起舞,長袖婉轉,似要凌波飛舞。

    裴婕妤朝身後望去,果見橋上一個女子正在陶醉地翩然起舞,那舞姿翩翩然,顫顫然,猶羅襪生塵,似驚鴻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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