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不解:“當日還是父親主持主後的婚儀,想來父親對這位國後是極爲看重,只是兒子不知爲何現在父親對她有如此大的成見?”
“她給你了你什麼好處?竟讓你也替她說起好話來?”
潘子有些委屈:“兒子沒有半點虛言,外面的百姓都在說國後孃娘是菩薩呢!不僅讓城裏的奸商捐出了糧食,更是向強宋借來了耕種的春糧,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
潘佑轉過了身,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當真?”
潘子重重點了點頭。
潘佑不以爲意,肅然教訓兒子:“雕蟲小技而已,看你高興成什麼樣子。”
他嗅到一股清澀怡美、可堪雲松的味道,起身嗅了嗅鼻子,“什麼味道?”
潘子狡黠一笑,端來茶盅:“這就是適才國後孃娘送來的無名之茶,請父親大人品嚐。”
潘佑本不想理會,但他向來嗜茶如命,禁不住嫋嫋升起的茶香,端着茶盅輕抿了一口,頓覺得丹田肺腑都已經通透,猶如被打通了經脈,舒暢無比。看着茶杯中舒展的茶葉,若有所思,似乎,心頭的雲翳也漸漸被撥開了。
……
國主在批閱奏摺之時,常召國後入清暉殿中,這樣即使他埋頭批閱奏摺,也知道有心愛的女子陪伴在身側,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她的倩麗身影。
每每這時,正在整理書冊、研磨推紙的國後就溫赧一笑,兩人脈脈凝視間,千言萬語已經不須言明。
姚海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主後眉目傳情,又忙退避下去,國主回過了神,清了清嗓音問道:“何事?”
“潘大人已經來了。”
國主大喜,擱下手中硃筆,起身道:“潘卿終於來了?快快去請!”
嘉敏心中偷偷一樂,“既然是君臣相談,臣妾不宜在此,臣妾告退了。”
國主有些不捨,握住了她的手,“若是沒有你,朕與潘卿的君臣之誼何時才能如初?等會朕與潘卿議完政事就去柔儀殿,朕今日可想喫你做的紅爐烘雪衣。”
“宮中有那麼大的御膳房,難道還不夠官家喫的麼?”
國主輕輕攬住她的腰身:“御膳房的人哪有你做得好喫?哪怕你只是做一碟青菜豆腐,朕也覺得香,總覺得像是回到了人間煙火之中。”
嘉敏莞爾一笑,輕輕掙脫國主的擁抱,用指頭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好了,臣妾答應你這個饞蟲。這就去給你做菜。”
兩人執手相看,總是不相厭。嘉敏嬌怯一笑,抽出了手轉身離開。
到了殿外,潘佑徐徐而來,恭順行禮:“臣參見國後孃娘。”
嘉敏驟然見他,十分歡喜:“大人的病可好了?本宮見大人雖是清瘦一些,但精神似乎更矍鑠了。”
“謝娘娘關心,臣用了娘娘送來的靈藥,病情已無大礙。”
嘉敏放下心來,笑道:“國主正惦記着大人,你快進去吧。”
潘佑神色恭倨,不知爲何心中熱乎乎地一動,突然就跪了下來:“臣已已經命好茶名,爲‘愧顏茶’,臣言行有失,臣慚愧請罪。”
嘉敏詫異不已,忙扶起他,“大人這是何故?大人快快請起,本宮受之不起。”
潘佑並不起身,頗爲動容道:“臣品了娘娘送來的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故而將茶名取爲‘愧顏茶’,以時時刻刻自我警惕。臣那一日在春夜宴上中傷了娘娘,還望娘娘能降罪於臣,免去臣日夜的愧疚之苦。”
“大人言重了。大人說過什麼話,本宮從沒聽到過,就算曾經聽了,也已經忘了,大人快快請起,官家還在裏面等着大人呢!”
潘佑起身,面有愧疚之色,對國後十分恭敬,“臣居家閒散多日,才知道國後孃娘買糧救民、寫信給宋主借糧之事,娘娘以一己之力,做到爲臣衆人所不能做到之事,臣實在是敬佩。臣有眼不識泰山,對娘娘誤解,是臣造次了。還請娘娘受臣一拜。”說罷,作揖而拜。
嘉敏忙扶起潘佑,“潘大人過譽,本宮身爲一國之後,享天下人供奉,若是不能爲國主分憂,不能爲百姓謀求福祉,又有何臉面屹立於國主身側?本宮雖尊爲國後,不過也是和大人一樣,都享用百姓的俸祿,都求爲國主分憂,爲百姓解難。”
“娘娘大義,臣受教。”潘佑面上的神色又恭敬了幾分,這才恭敬而退。
看着潘大人清瘦的背影,阿茂喜道:“娘娘可真是有本事,潘大人向來是朝中的刺蝟,又是目中無人,清高自詡,鮮有人事入得了他的眼,娘娘竟然讓潘大人屈腰折服,奴婢真的佩服,佩服!”
阿茂嘻嘻笑着,香柔輕斥道:“瞧瞧你那猴樣兒,叫別人看到了還以爲咱娘娘多麼春風得意,喜形於色似的,到時候那些不得寵的御妻又傳出些酸妒的流言蜚語,看你當不當得起罪?”
阿茂忙收起了臉上笑容,“香柔姐姐教訓的是,小的又多嘴了,不過小的是真的替娘娘高興嘛!”
香柔捂着嘴笑道:“何止你高興,我也是高興呢!若不是娘娘溫柔善良的氣性,又怎會苦盡甘來?娘娘以德居於尊位,當然是以德服人了。現在娘娘與國主相悅情深,琴瑟相諧,就算三朝老臣、耿直老頭子也是無話可說,只得閉口不言了。”
嘉敏嗔道:“香柔,阿茂,不得多嘴。”
正說着,突然清暉殿外的檐角下閃過一抹綠色,嘉敏一聲輕斥:“誰在那裏?”
半晌,檐角下毫無動靜,只有屋檐上撲棱棱地飛過幾只灰羽的鴿子。
嘉敏心中已經明白是誰,靜佇了片刻,知道那人還沒有走,又斥道:“還不出來?若是再不出來,本宮以宮規處置!”
檐角下的綠色裙裾一閃,喬婕妤不自在地轉了出來,不情不願地行禮:“嬪妾參見國後孃娘。”
“你在這裏偷偷摸摸地做什麼?”
喬婕妤長眉飛揚,帶了幾分隱忍的怒意,冷言暗諷道:“偷偷摸摸?娘娘來此就是光明正大,嬪妾來看望國主就是偷偷摸摸?”
香柔見她態度倨傲
,十分生氣地摑了她嘴上一巴掌,“這一巴掌讓你知道怎麼說話,若是還不會說,就打爛你的嘴。”
喬婕妤脣瓣微微一搐,老實多了,但氣性依然十分桀驁,冷冷道:“嬪妾思慕國主,想要親近國主,故而來此守候,就算不得一見聖顏,聽一聽國主的聲音,也能解嬪妾的相思之情。”
“聽一聽?”嘉敏微微蹙眉,“你想聽到什麼?難道,你常常在殿外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