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佑自殺消息傳出後,嘉敏聞言一震,“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保儀道:“潘大人向來嫉惡如仇,昨日向國主舉薦李平李大人,誰知李大人與潘大人均爲衆人排擠誣告,國主聽信衆人讒言,將李大人收押大理獄,李大人冤屈不過,在獄中自縊而亡,潘大人得知之後,爲證清白,在家憂憤自剄”
嘉敏聽得心亂如麻,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可是就這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擺在她的眼前,讓她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實。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想不到昨日與潘大人相見,竟是訣別。
“潘大人爲官一生,清正不阿,只可惜,國主一次次自毀長城我好失望。”
黃保儀道:“可嘆潘大人慷慨風逸,卻生不逢時。自此一別,猶如江河之水,滔滔東去,也成全了他颯颯磊落之風。”
嘉敏轉眸凝睇着黃寶儀,憂憤問道:“家國衰微,亂世之下,你與我如何能安於世”
黃保儀的心隱隱作痛,“娘娘,你這是何意”
嘉敏心中愁海無邊無際,只可惜自己微小如滄海一粟,渺渺茫茫,又能如何挽救這危怠時局
她心中憂忿,攤開了素琴,點一支燈燭,在靜室中焚香默坐了良久。
沉吟許久,她才素手纖纖一撥,琴聲錚錚流淌,曲調沉鬱蒼涼,一曲既罷,天已大亮,她以纖指止住那最後一根微微顫抖的琴絃,琴聲戛然而止,而此時,她早已淚痕斑駁。
一縷晨風吹迷了她的眼,枯黃的樹葉如蝶般落於她的掌心上,她起身眺望東方的一縷曙光,悠然道:“潘大人,林將軍,你們若英魂有知,便知這是我送你們走的曲子,你們雖身滅,而盛名永未滅。本宮,一定會爲你們斬除宮內外的敗類”
窅妃端詳銅鏡中的自己,紅脣烈焰,眼波流轉如鉤,新梳的流雲髻高聳如雲,更襯得她的妖豔嫵媚,然而,她的面上籠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讓她飾以脂粉的臉像是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青灰色。
裴嬪陪坐在一側,一邊磕着瓜子仁兒,一邊絮絮叨叨:“這還沒過幾天舒坦日子呢,那個瘟神就已經回來了,真是敗興”
窅妃不屑地冷叱,端詳着鏡中自己的臉,那張保養得宜的俏臉如剝開的煮雞蛋一樣,光滑柔嫩,不現一點斑紋,這張雖非天仙般美麗的臉,卻有着勾人攝魄的吸引力。
裴嬪又聒噪道:“她怎麼還不死掉,如此不明不白地回宮,又身居宮中正位,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算個什麼事兒娘娘好不容易在宮中樹立的威信,難道就這樣白白地又沒了麼”
窅妃已大爲不悅,突然不耐煩地命令菁蕪,“去將本宮的金蓮鞋取來。”
菁蕪取了光華耀目的金蓮鞋,正要爲窅妃穿上,偏裴嬪又數着金鞋上的珍珠:“一顆、兩顆、三顆八顆。以前嬪妾還驚歎這巧奪天工的金鞋,可昨兒看了國後孃娘手上的那串珠串,才知道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國後孃孃的珍珠串也不知串了多少顆東海大珍珠,聽說這次國後孃娘回宮,國主又賞了她數不清的”
裴嬪尚未說完,只聽得臉上“啪”的一聲脆響,右邊臉頰頓時像是被浸在滾燙的油鍋裏一般疼,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了鮮稠的血痕,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瞪大了眼珠子,“血血”
原是窅妃聽得厭煩,順手抄起那雙鞋,狠狠地丟到了裴嬪的臉上,力道極重,金鞋在裴嬪的臉上劃上了銳利的血痕。
窅妃恨道:“賤人,若是再多嘴,不撕爛你的嘴”
裴嬪又驚又怕,撫着自己的臉,起身惴惴道:“嬪妾嬪妾只是爲娘娘打抱不平那國後憑何奪走娘娘的一切”
窅妃極爲狂躁,喝道:“滾”
裴嬪嚇得身子一抖,幾乎沒被自己的裙角絆倒。
窅妃眼中落了她的身影,心煩意亂,喝道:“還不快滾”
裴嬪再也不敢吱聲,捂住了自己的臉,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
殿門口閃過一個宮女的身影,那宮女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一時踟躕在殿外,不敢入內通報。
窅妃細眉一皺,呵斥道:“縮手縮腳地做什麼還不進來”
那小宮女得令,這才戰戰兢兢地入殿堂稟道:“官家說了官家說今夕”
窅妃不耐煩,對鏡自照,將簪子別在翹髻上,冷森森地蹙眉:“官家說什麼了若是你的話說不利索了,本宮會給你的舌頭打個結,你說割了是餵魚還是喂狗”
小宮女嚇得渾身一哆嗦,腿一軟,就跪在地上,急道:“國主今夕想看會書,說娘娘今晚不用等着國主了。”
窅妃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緊緊攥着那一枚金簪子,直到手心被金簪扎出了血。菁蕪看得觸目驚心,用力奪走了窅妃手中的簪子,低低喚一聲:“娘娘”
窅妃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猩紅的脣瓣觸目驚心,“又是不用等了,又不用等了他可知,今天是本宮的生辰,他可知,今夕本宮爲他準備了百花獨舞”
菁蕪訕訕道:“娘娘在銅鏡前枯坐了半晌,既然國主不一定來了,娘娘還是卸妝了早些休息吧。”
“不本宮不信去年時,國主尚爲本宮置辦了生日筵席,本宮就不信他會忘了今夕這個重要的日子國主一定會來一定會來的本宮要重新妝扮”窅妃瘋了般地奪回菁蕪手中的金簪,插入高高的髮髻中,又打翻了妝奩,手忙腳亂地挑些金光閃爍的首飾,胡亂插在頭上。
此時天氣仍是十分陰寒,到了夜晚更是冷得守夜的宮人瑟瑟顫抖,窅妃卻褪盡了氅衣,只着單薄的羽衣裙,命人在殿前的水池中立起高高的金蓮臺,水中又有從溫室移栽而來的碧荷。
她登上金蓮臺,飄旋迴轉,翩然起舞。
菁蕪心急道:“娘娘你可不能做傻事啊這天寒地凍的,娘娘傷的是自己的身子。”
窅娘冷幽幽道:“本宮的心已經傷透了, 又何懼傷身國主不是很喜歡看本宮的舞姿嗎他若不來,本宮就一直跳下去,跳上三天三夜,跳到天荒地老”
菁蕪急得跺腳:“娘娘,你可不能執意行事啊”一面又速派宮女再去請國主。
主後正在澄心堂書房中對弈,嘉敏舉一枚瑩潤白子,專注地凝視棋盤,略一沉吟,指尖已然落下了那枚棋子。
國主微微一怔,索性推開了棋局,擾亂了所有的棋子,笑道:“輸了輸了,朕又輸了。”
嘉敏淡淡道,“這棋局尚未完,國主如何知道自己就輸了。”
“國後運籌帷幄,一步勝,步步皆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