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黛煙匆忙撐開了雨傘,大爲驚詫:“姑娘,你你怎麼了”
薛九幽幽冷笑:“我已經死了。”
黛煙聽得汗毛倒豎,“姑娘你在說什麼,你明明好好地這林中冷陰陰的,姑娘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薛九的淚水無聲滑落:“是啊我看到了不該看的。如果沒看到該有多好,這樣我就永遠在自己的夢中不會醒了,這樣我就會自以爲是地快樂過一生了。”她的脣角幽幽牽扯一個勉強的笑意,極哀憐極傷感。
黛煙惴惴地望着她,小聲地說道:“姑娘別這個樣子,我有些害怕。”
薛九轉頭對她疲憊道:“走吧。”
嘉敏只覺得自己做了好悠長好悠長的一個夢,夢中的自己誤入桃花源,尋芳不得,又突然墜入了雲天霧際中,渺渺不知何往,最後陷入了棉花般的花海,覺得馨香又溫暖。
她悠悠醒轉,眼前朦朧虛迷,終於漸漸看清了容顏,是額頭包紮着止傷帶的元英。
元英見嘉敏醒來,大喜:“娘子的氣色好了很多,奴婢就知道娘子馬上會醒的。”
嘉敏揉了揉眉心:“那一日暴雨時我正在小憩,後來房梁坍塌,後來後來”她的柳葉眉緊蹙,着實已想不起之後又發生過什麼事。
元英笑道:“那一天當真是可怕,後來幸得曹仲玄相助,冒雨將娘娘送往呂太醫那裏,又得呂太醫及時診療,好在現在全無大礙。”
嘉敏下意識得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元英忍不住噗嗤一聲:“娘子放心,一切都是有驚無險。娘子腹中的這位小皇子可是很健康茁壯呢”
嘉敏舒暢一笑,心中舒儀,又想起了曹中玄:“那曹公子現在如何”
“曹公子身上有些皮外之傷,此時已經回金陵城,說是等娘子好些了再來陪娘子下棋的。”元英想起什麼,一拍腦袋道,“哎呀,都差點忘記告訴娘子了,娘子還不快瞧瞧是誰來了”
元英說罷興沖沖地跑了出去,將嘉敏醒來的消息告訴了一直在偏殿繡花的薛九,薛九一聽,忙走入了嘉敏的香閣中。
嘉敏乍然見到薛九,又驚又喜,“薛九”
薛九坐在嘉敏牀側,笑盈盈道“好大的喜事奴婢若不來,竟還不知道娘娘還活在世上”
嘉敏靦腆地低下了頭,以手輕撫隆起的腹部,半羞含澀道:“我何嘗不想讓這個好消息告知你,只是我對宮中生活已存厭倦,只等孩兒降臨之後再做打算。”
薛九嗔道:“娘娘,奴婢好高興你還活着,這幾個月奴婢十分悲傷,以爲娘娘罷了,好在是虛驚一場,娘娘如今懷了龍胎,該即刻稟於國主,重新置娘娘於中宮中,精細調理纔好。”
嘉敏搖了搖頭:“不可以的。”她凝睼着薛九,心灰意冷,“我好不容易纔有此時的安寧靜謐,又如何想去宮中那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回宮之後還望莫要驚動諸人,免得一切都亂了。”
“可是國主他不知道”
“等到孩子降臨了,再讓他得知亦不遲。”
薛九見拗不過她,也只得嘆道:“娘娘總有打算,也罷,中途驚動他人,來來去去奔波輾轉,勢必又會讓娘娘辛苦勞累,反而不利養胎。”她微微笑道:“娘娘好好將息,奴婢會常來看望娘娘的,只願娘娘一切平安。”
如此又閒話一番,論及宮中情形,薛九數言寥寥,嘉敏也是意趣閒閒,國主的頹廢、窅妃的得勢,政局的危殆總像是籠罩在空中的連綿烏雲,讓人低迷,無情無緒。
終究是別離時,薛九從別院中告辭,離開那長瀑竹林中隱蔽的別院,車馬行到岔路口時候,卻停了下來,侍婢黛煙問道:“姑娘,還回宮麼”
薛九仰望雨後初霽的天空,心緒迷茫,淡淡道:“國主本已在出宮宮女的花箋上勾了我的名字,曾何幾時,我也是如雀兒般期待出宮的那一天。只是當這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我卻從未像如此迷惘空虛,我心心念唸的他已經從我的心裏面死了,我出宮還能依賴誰何處又是我的歸屬”她攏了攏鬢角的碎髮,放下了車中的繡簾,嘆一聲道:“走吧。”
“走去哪裏”
“回宮。”
窅妃新得了一批御賜之物,其中一雙小巧的金蓮鞋,以金絲綴成,其上又飾有來自異邦上獻的各色寶石,尤以南洋盈盈碧綠的夜明珠尤爲奪目,映照得殿閣中瑩瑩生輝,光華耀眼。
裴嬪端凝着那一雙價值連城的舞鞋,嘖嘖讚歎:“這一顆夜明珠已是無價之寶,偏也巧了,還有一顆珠寶與之一模一樣,色澤成分都是相差無幾。”
窅妃問道:“與當年國主贈與國後的那一雙金縷鞋相比,則如何”
裴嬪嗤地一聲冷笑:“國後的那一雙金縷鞋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哪裏能與娘娘這雙金蓮鞋相提並論呢說來說去,還是國主最疼惜娘娘。也只有國主才能在娘娘的誕辰上送上如此大的手筆。”
一番話說得的窅妃心情大好,指着那一箱箱的珍珠寶貝,“這些你只要看得上眼的,挑幾樣也好戴戴,也好配得上你這一張俏臉兒”
裴嬪喜上眉梢,笑顏逐開道:“謝娘娘賞賜”
正說着,外面突有小宮女稟報:“教坊舞娘求見。”
窅妃和裴嬪都感到詫異,裴嬪細眉擰起,厭棄道:“薛九她來做什麼”
窅妃脣角勾起,“正因爲從不相往的人來了,才大有來頭。傳”
薛九進來後,裴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薛九,冷言譏誚道:“你這身的派頭,也不像是給娘娘慶賀芳誕的。”
薛九道:“奴婢自有一份大禮要送給娘娘做禮物,這也是娘娘今日最惦記上心的禮物。”
窅妃饒挑了挑飛揚的長眉:“哦不妨讓本宮見識見識,看看是什麼玩意能勝過國主贈與本宮的東海夜明珠”
薛九
面帶一絲淡淡的笑意:“奴婢剛從京郊的秣陵別野回來。”
窅妃懶懶地靠在軟塌上,攪動燕窩,紅豔豔口脣輕輕地啜飲了一口,挑動眼角,頗爲漫不經心地說道:“哦,你也知道國後沒死了吧”
“是,如果奴婢沒猜錯的話,娘娘早就知道。”
“本宮當然知道。國後得知是國主毒殺了林仁肇,想來她已是生不如死吧聽說她病怏怏的,離死不遠了”
薛九搖頭道:“非也國後氣色紅潤康健,而且,她腹中已懷有龍胎。”
窅妃大驚,手中的銀匙跌落在地,她乍然起身,喝問薛九道:“你說什麼她懷有龍胎”
“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