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青的猜想中,可能在孟章存在的那個年代裏,天地間的靈氣會比現在濃郁無數倍,而且天地間還到處遊蕩着各種奇異的力量。
修士感悟道法,更多地也是藉着這些力量感悟擁有自身特點的道。
而如今,各個修行勢力不僅因循守舊,失去了前人那般敢於開創自身道統的修道之心,還或是無奈或是激進地陷入了對珍稀修行資源的爭奪之中。
可以說,時也命也。
既然孟章能夠一口道出修羅之力,這至少證明在白豪之前,在以前的某個修行時代裏,有人便靠着血氣修行出了修羅之力,纔會留下這種道統。
木青盤坐在漆黑的焦土之上,周身青紅光芒交織大亮,低着頭的他此刻已經進入了一種奇特的冥思狀態。
在這之前,面對白豪所犯下的種種惡行,他只是天然地覺得白豪該死,更何況白豪對他生命中的至親之人做出了那麼多惡事。
他是一個復仇者。但在進入這種其特的冥想狀態後,木青第一次以一個修行者的身份,從修行資源匱乏這個角度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時代的變遷就如同洪流一般,人力或許能夠塑造其中的一段波濤,甚至影響它奔流的方向,但絕對無法讓它停下來。
這世間萬事萬物無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之所以會這樣,不過是因爲說這話的是人罷了。
真正的現實是,越是強大的人越能夠影響時代的發展方向,但構成這個世界最基礎的那些東西,其實早在萬物生靈出現之前便已經存在了,可以說,正是因爲它們的有限,才造就了時代的奔流不息,歷史的輪迴上演。
時代裏的那一次次低谷和高峯,豈不是有限資源的再次分配?
半柱香的時間,過得很快,在這一過程裏,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木青的白豪,心中越發凝重,他感受到了一股他之前從沒面對過的晦澀力量。
雖然那股晦澀力量體現在木青身上時極度不穩定,但只是一縷氣息的瀉-出,就讓擁有道域的他喪失了一點點積蓄起來的信心和安全感。
等木青睜開眼時,他腦海中的那些思緒已經如同浮光一般散去,但他眼神中的惘然卻又越來越深。
對於白豪,他心中空落之餘,殺意只是越發堅定清晰起來。
但同時他又恍然過來,若是單純以一個修士的眼光去看待白豪的所作所爲,這樣爲了力量不擇手段的極端例子,也並不少見。
有些道統已經不符合這個時代的發展規律,那就自然該被拋棄?但那就該順應時代嗎?
木青明顯體會到自己的思維進入了一個牛角尖,但也同時隱隱約約地明白,他之所以到了靈生二品,也還沒有塑造出一顆道心,與自身的體質有關,機緣有關,但最關鍵的還是,他沒有真正地明白過來一件事情。
修行,是爲了什麼?
木青的思維跳躍式地展開,等到最後,渾身大汗淋漓,整個人就像是泡在熱水中一般。
他的腦海中很快就有了最初的答案,修行是爲了獲得力量。
若是爲了獲得力量。那白豪同樣可以義正言辭地用上這個理由。
所以,他的腦海中很快就浮現出那一張少女的臉龐,他修行之初,是爲了保護芍藥。修行之後,特別是再次回到朱雀城之後,他的人生中出現了幾位他想要守護的女子。
這是他修行的根本動力。
但若只是如此,木青也不至於如今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道是什麼。
正是因爲吸收了修羅之力,木青現在所執迷的問題在於,獲得力量的方式。
修羅之體就不可取嗎?
在這之前,他雖然明知道萬毒歸宗讓白豪忌憚不已,但其實心底裏很是排斥這種攫取血氣之力的方式,總覺得每一道血氣背後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
但那些最早踏上修羅之道的修士呢?他們會不會一開始就身處某種時代——那個時候天地間各種力量混亂不堪,到處都是屍山血海,到處都是業力糾纏?
更何況,歷史中的武宗,想要成就修羅之體,似乎在後人看來也並無多少過錯。
力量沒有正義和邪惡之分,想要獲得這些力量使用這些力量的人卻有。
在一些道統被時代所拋棄,各種修行之法被各大修行勢力收集珍藏起來的今天,如他這樣沒有背景修士,就該順應時代嗎?
修行是爲順應天時大道,還是順應人生本心?
木青站了起來,身上起伏不休的氣息漸漸穩定,目光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晰明亮。
“你選了一條最艱難的道路。但同時也是一條最有希望的路。”
孟章頓了一瞬,纔將兩句話連在了一起。他的聲音難得的平穩有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語氣中所隱含的態度,木青其實並不陌生。
當他和慕容靜促膝長談,把彼此視作道友之時,慕容靜並不會因爲境界的差距,而生出居高臨下的輕慢。
而且孟章後面這一句話的分量不可謂不重,隱約間已經有一種將他視作同道中人的淡淡欣賞。
木青擡眼看向穹頂之下那匯聚起大量血霧的地方,目光清亮地回答着孟章:“修行存乎於本心,無有順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他一樣不想遵循限定下來的規矩,但我和他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我除了是一名修士之外,更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一念定,木青直接拔地而起,處在道域之中的白豪,感受着木青身上節節攀升的那股氣息,眼眶中的倆點幽火搖晃個不停。
木青此時沒有青光護體,眼裏也沒有閃爍着雷霆。整個人的氣息在他面前實在有些弱小得可憐,從地上飛到和他同一高度的過程裏,也不過是從靈生二品一路攀升。
等停下來時,便是靈生一品罷了。
“你竟然突破了?你的道是什麼?劍修?毒修?”白豪的聲音在焰火的肆虐下,顯得格外尖銳。
他心中驚疑不定,實在搞不清楚,木青攫取了他費了老大勁才煉化而出的修羅之力,爲何此時的氣息裏沒有一絲血腥氣殘留。
“剛纔你使用的是食氣之法?”
白豪臉色表情終於迴歸了冷漠,想到一個關鍵。
木青平淡道:“對,曹槿不惜暴露血祭大陣的祕密,爲的就是這門修行之法,可惜他作爲靠氣運之力修行之人,卻不知道這不過是那個時候最普通的吐息納氣之法。”
繚繞在白豪身周的業火和血霧都是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