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笛和楊毅都沉默了下來。
屋裏很涼爽,但楊毅卻覺得胸口發悶,他忍不住問包笛,“是不是你在國外,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包笛心裏藏了事,他從來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問起。
他該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過問這些事情?而包笛又會不會和他說實話?
他不知道,所以乾脆的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包笛的話,卻像是一把小錘子,“噹噹噹”地將他的心門給敲開了一道小口子。他忍不住想要去關心包笛,想要知道更多和她相關的事情。
包笛面上無悲無喜,聲音淡淡,“如果你能看得到,你……你會不會和現在不一樣?”
楊毅是個很聰明的男生,她從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看不到,楊毅會很厲害。或許會比那個叫什麼“容航一”的更厲害些。
其實上次,包笛已經問過類似的問題了。那時候她問楊毅,如果能夠看得到,他最想看見的是什麼。
只是現在問題換了一遍,楊毅卻更加不安。他沒有多加考慮,就已經是開口回答:“也許會,也許不會。”
那些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情了,他哪裏敢去想?
其實他也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是可以重見光明的,只是機會很難得。畢竟就算是死人,也不會願意將自己的眼睛送給別人。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從一開始的滿懷期待,到現在的漸漸放棄等待。
太渺茫了……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會是一個足夠的幸運的人。
“如果是用你的生命,去換一次能看得見的機會,你願意嗎?”包迪目光復雜,聲音卻是依舊冷靜,聽不出多大差別來。
楊毅沒有多考慮,“當然願意!”
他的生命中,本來就是沒有光亮的。前路黑漆漆的,要不是包迪的出現,他或許根本就不會知道,有人陪伴的感覺竟然是這樣的。
包迪咬着嘴脣,握在一起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她擡頭看着楊毅,因他看不到目光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楊毅雖然沒有上過學,卻是學習過盲文的,因此他的身上竟然也帶着一股書卷氣。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由於極少出去,皮膚白得像個女孩子似的。他似乎是在等着包迪開口說話,眼神空洞卻認真。
包迪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真的願意……”
“因爲我想知道,小包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楊毅空洞的眼眸內帶出幾分笑意,“那樣會不會很沒出息?”
“不會。”包迪哽咽了一下,“很好啊,我,我也很希望你能看見我的。”
她說着,就伸出手來,悄悄擦掉眼角的淚珠子。
“你怎麼了,包迪?”楊毅很不放心。
包迪嘴角一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得一陣腥甜涌上了心頭來。她捂着嘴巴,飛快地朝着洗漱臺跑去。
楊毅只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就是包迪嘔吐的聲音。他摸索着走過去,鮮血的腥甜撞入口鼻間。包迪嘴角掛着一抹血跡,呆
呆的看着洗漱臺中的血塊。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麼……
楊毅終於是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擔憂,“包迪,你怎麼吐血了?”
他聞到的是血腥味,不會錯的……
包笛拿着漱口杯,將嘴裏的血腥味給沖洗乾淨。她的五臟六腑都生疼,就像是有一雙手,在她的肚子裏攪動。
“沒,沒事!”包笛咬牙,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一些,不至於那麼嚇人。
楊毅卻是不相信,“我們馬上去醫院,你吐血了,要去看醫生!”
儘管他也並不喜歡醫院裏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但是爲了包笛的身體着想,他還是認爲,應該是要往醫院去一趟的。
包笛想也不想,便開口拒絕了,“不用去。”
如果醫院真的有辦法治好她的病的話,那她也不至於吐血了。分明就是醫院那邊沒有了辦法,她不得已,才只能自己去找一條生路了。
直到嘴巴里再也沒有血腥味了,包笛纔是牽着楊毅的手,坐回了沙發上,語調平靜,“我在國外的時候,醫生已經說過了,我剩下的時間,不足三個月了。”
楊毅的手抖了抖,空洞的雙眼中,卻滿是震驚,“這,這怎麼可能?”他下意識地去否定了醫生的說法,“這不可能的,一定是那個醫生不好,我們再去看看別的醫生,總會有辦法的。”
如果會有別的辦法的話,她現在也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包笛儘量樂觀,故意笑了一聲,猝不及防卻覺得胸口堵得慌。她悄悄地擡起一隻手來,壓了壓自己的胸口,“沒事的楊毅,我只要能夠陪在你的身邊,就什麼都好了。我這個病,就算再換十個百個醫生,也不會治得好。”
她看着楊毅,楊毅卻是搖頭:“不對的。一定是會有辦法的,你會好起來的。”
包笛來到他的身邊纔不過十來天的功夫,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相信,那樣鮮活綻放的生命,竟然已經走到了盡頭。
這怎麼可能呢?
包笛一定要過得比他幸福纔行的!
“五臟六腑都在慢慢地腐爛,醫院也查不出是什麼原因,我爸媽他們應該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包笛沉默了一下,纔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所以他們急着給我生下弟弟妹妹,大概也是知道,我遲早都是要死的。”
似乎比起楊毅來,她還要慘一點。
她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等到她死了之後,大家就會漸漸地忘記了她的存在。
也許只有楊毅這個傻子記得,有個叫包笛的人,曾經存在過他的生命當中。
“我這次回來,其實是要來和你告別的。我活不成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活下去。我已經去醫院看過了,我的眼睛你可以用。楊毅,我希望你能用我的眼睛,替我看着這個世界。我知道 說這樣的話,對你而言很殘忍,但是,但是我太壞了。”包笛有些哽咽,她擦了擦臉,“我太壞了,我不想偷偷摸摸地爲你做這些,我想要你記住我,永遠都不要忘記我爲你付出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