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大地朦朦朧朧,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
風雨過後,翡翠山莊空氣清新,萬物復甦。
童凡在一片鳥鳴聲中懵懂醒來,頓覺頭痛不已,一睜眼,一根灰色房梁。
他一驚,翻身坐起,發現自己渾身赤裸未着寸縷。
他惶然四顧,地上,星星點點碎玻璃屑折射着朝暉,襯衫、西褲、領帶、內衣、女人的各種織物四處散落,乾涸的酒瓶,清空的紙巾盒,還有一團一團雪白的紙,彷彿在提示着什麼……
再一扭頭,顧芊芊披頭散髮倚在牆角,垂着眼瞼,冷若冰霜,見他醒來,纖長的手指掖了掖身上的西服,掩好一雙玉乳,西服下襬一截雪白的長腿上紅色小禮服一條一縷。
如果那還算是一件禮服的話。
她象是一隻被人撕碎的布娃娃。
童凡一扳芊芊下顎,蹙起眉,左右打量,她一邊臉略微紅腫,嘴角青紫着突起,雙脣血跡斑斑。
芊芊冷冷掙脫掉,臉扭向一邊。
“哦,My GOD!”童凡無望地閉上眼睛,雙手不停揉搓自己的臉。
自己真的睡了這個賤女人?!
他如何向顧詩詩交待?百年之後,九泉之下。
即使冷冷躺在地上空空如也的酒瓶亦無法成功開脫自己,童凡,你罪不可恕!
正在這時,卷閘門緩緩擡升,門口出現兩個人。
童凡愣住了!
黃勇和霍青並肩站立,警服筆挺,冷冷打量屋子裏的一切。
即使見多識廣,眼前一目還是足令二人震憾,堪稱慘烈。
黃勇雙手插在警褲裏,身子一搖,“我們接到報警,說這裏有人強姦婦女。”說罷並不擡腿邁進,明顯是要保護現場。
童凡一時懵了,惶惶然起身,又覺不妥,胡亂扯過一件衣服擋在胯間。
黃勇衝他一揚下巴,“你,跟我們走一趟!”又帶着一貫的幹練回頭吩咐霍青,“去,打電話到分局,讓他們派兩個女警過來。”
“是,黃隊!”
童凡故作鎮定窸窸嗦嗦穿着衣服,心裏七上八下,揣測着那個報警人。
芊芊緊了緊身上的西裝,邁下牀來,才走到門邊,一個趔趄倒在黃勇身上,黃勇下意識擡手一擎。
她目光渙散,沒有絲毫反應。
男女有別,這不合警例,黃勇扶穩她,又訕訕撤手。
童凡猶猶豫豫跟在黃勇霍青身後,穿過長長的地下通道,期間他擡起腕子擰在嘴邊咳了一聲,回頭拿眼偷瞄芊芊,目光中滲出一絲哀求,又被她一臉冰冷無情擋回。
他的自尊重又復甦,死就死了,誰怕誰!
不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嘛,老子活夠了!
想到這裏,童凡停在地庫門口,立住,“黃警官,警車在哪裏?”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慷慨赴死的模樣。
“呵呵,真有意思!”黃勇莞爾一笑,“爲什麼要坐警車?您犯罪了嗎?”
童凡嘴一噤,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講話。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抓,但絕對不能忍受自己被耍。
一行人等垂着頭,穿過草坪,踩上溼滑的鵝卵石甬道,徑直奔向主樓。
進了大堂,黃勇扭頭問童凡,“哪間房幽靜?適合談話?”
“書房!”童凡手搭在嘴邊,惜言如金的樣子。
“哦?”黃勇仰頭打量了一下房屋結構,“走,我們去那!”
他手指向餐廳。
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掠過芊芊面龐,她的心裏全是蔑視,童凡你真是法力不夠,警察顯然在試探。童凡選擇光線陰暗的書房明顯心虛,而黃勇偏偏要去採光極好的餐廳,就是讓人暴露在陽光之下,心理無處遁形。
呵呵,童凡,豪門又如何?管家又怎樣?你枉大我十歲!
而黃勇,纔是厲害角色!
有了童凡這個前車之鑑,芊芊決定不再說話。從始至終不會透露給他人任何信息,一個眼神,一絲表情,一字話語,一滴眼淚。
她保持着呆滯狀態,對,就象自己離開翡翠山莊之前的模樣——十七歲的傻白甜!
幾人在餐廳落座,黃勇並不出聲,逡視着,沉默着,象是在等什麼人出現。
童凡芊芊同時糾結着一件事——是誰報的警?
細想昨夜,芊芊從始至終人都是清醒的。
童凡愛得澎湃,愛得激烈,愛得絕望,嘴裏叫着詩詩的名字,滾燙的吻雨點般砸下,把全部的思念和渴望傾瀉在她身上、注入進她體內。雷聲伴着她痛苦的呻吟,閃電映着他扭曲的面孔。最後,男人終於低吼一聲發泄出來,將癱軟的自己緊緊摟在懷裏,咕咕噥噥着詩詩,沉沉睡去……
這一場摧枯拉朽的雨夜情事,她唯一的觸覺是——溫暖。
她在進行一場豪賭,還好寶寶沒事。
她正沉
思冥想,餐廳外,走廊裏傳來節奏均勻的吱吱聲,由遠至近,那種金屬咬合的聲音源自一部輪椅,芊芊下意識直起腰來,沒錯,伯父駕到!
當顧伯熊出現在餐廳門口時,芊芊暗暗吃了一驚。
他真的成了一個十足的癱子,整個人瘦了一圈,蒼老憔悴,從前矍鑠的眼神暗淡無光,顯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致命打擊還未抽離他,他偏着頭,嘴角流出粘稠的液體,下顎墊着一大塊手帕,被口水濡溼了一片。
哼!顧伯熊,真是報應不爽!
一瞬間芊芊暗想。
梅姨推着他緩緩走進。
一見芊芊,顧伯熊五官抽動,發出嗚嗚的聲音,算是招呼。
芊芊木然點頭,“伯父好!”便再無聲息。
黃勇吸了口氣,起身轉到芊芊身邊,從腋下公文包裏掏出一疊八吋照片,細細擺在她面前,“這把槍,你認得吧?”
芊芊掃了一眼,草叢中,那把獵槍槍托上閃閃發光的蔓草銀片她再熟悉不過,沒錯,正是沐君豪丟失的那隻。
她沉默不語。
黃勇並不以爲意,他又撥過幾張照片,那是一具恐怖猙獰的男屍,黑色T恤,凌亂的捲髮,健碩的胸膛,何其熟悉,曾經俊朗的面孔血肉模糊,芊芊強按悲痛,咬牙不語。
黃勇在她身後踱來踱去,“呵呵,謝元,想必顧小姐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如果您忘了,我再提醒一下,他有個綽號叫咖喱蟹,此人有前科,有吸毒史,蹲過大牢。那天清早,他駕駛着一部豐田越野車去巡視罌粟園,結果中途被人一槍擊中腿部,他拖着一條傷腿爬行了二十餘米,期間撥出一個電話,最後,被人一槍擊中頭部,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