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下了車,茫然四顧,一陣冷風襲來,周身起了個寒戰。
童凡捏住她一條胳膊妥妥站穩,給她時間迴流血液,疏通麻木的雙腿。
她擡起緊捆的雙手,捻去貼在眼瞼的髮絲,視野略爲清爽,卻也更加混沌。
翡翠山莊黑魆魆一片,形同鬼域。
她暗暗吃了一驚。
僅數月不見,這裏一片凋敝,彷彿隔了一個天上人間。
玫瑰花香蕩然無存,山風裹挾着荒草氣息四處流竄。從前那些民國時期遺留下來的雕花青銅煤氣路燈統統熄火,只餘下路中央噴水池裏幾枚半死不活的射燈,象是怕汽車夜裏撞上,不得不耗費電資似的。
除了零零落落幾聲犬吠鴞鳴,周遭一片死寂。
“走!”童凡傲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她被他擎起,機械前行。
臨近大堂石階,她略一擡頭,三樓露臺上矗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確切的說那是一個剪影,身後如瀑的燈光勾勒出他山一般的輪廓。
那人是誰呢?
“伯伯在哪裏?”芊芊扭頭望向童凡,他臉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好象瞬間改了主意似的,方向一轉,拖着她往地下室方向疾行。
哼,伯伯?
你越是端出尚方寶劍,老子越是要叫你明白,到底誰是翡翠山莊的主子。
芊芊狐疑起來,此刻伯伯在地下室麼?
鐵門重重啓開,通道里光線幽暗,地氣陰森,她頭一次領教這幢百年建築的滄桑。
芊芊縮頭縮手,裹足不前,“童凡哥哥,我冷……”
童凡駐足,刀鋒一般凌厲的目光扎過來,燈下宛如鬼魅,他緊抿的嘴角擠出幾個字,“哼,有一個人……比你更冷……”
說罷他無情地一聳胳膊,死死鉗住女孩兒嬌嫩的手臂,死拖活拖將她拽進一個房間。
芊芊隱約記得,這間是冷藏室。
一個恐怖的念頭掠過腦海。
莫非,要把我關在這裏挨冷受凍以示懲戒?
童凡擡手扭開燈,狠狠推搡她一把,芊芊趔趄着,差點撞到雪櫃,數秒暗適應後,眼前一幕令她魂飛魄散!
雪櫃玻璃四邊暈着霧,中心透澈明亮,下方,顧詩詩安詳地躺在冰塊上,一襲腥紅長裙,宛如童話裏的睡美人。
她面容恬淡,嬰兒一般乖巧,捲翹的睫毛掛着霜,肌膚瑩白似雪,一如生前。她象是立志將容顏與煩憂冰封千年,並且對此深感滿意。
芊芊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周身血液凝固。
未着回過神兒來,童凡一把抓住她的長髮,猛地將她的臉按在玻璃上,咬牙切齒道:“詩詩你看,看清楚一點!沒錯,就是顧芊芊這個賤人!我千里迢迢把她抓回翡翠山莊,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開心嘛?這下,你該瞑目了吧?”
冰美人兒安詳依舊,無動於衷。
芊芊臉冰得難受,拼命掙脫着腕子,然而紋絲不動。
一瞬間,眼前一閃,星星爍爍,那是顧詩詩手上的粉鑽戒指熠熠生光。
人們是有多寵她啊,哪怕是一絲卑微的遺願。
想到這裏芊芊心是冷的,身體更冷,自己懷着寶寶,絕對不能感冒。
“放開我,放開!”情急之下芊芊照着童凡的手一口咬下,疼得他嘴一咧下意識鬆手,那手卻並不甘心卯足了勁兒凌空掄了個半圓,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她臉上。
那聲音在空曠的水泥房裏久久迴盪。
芊芊捂着火辣辣的半邊臉,怒視着他,一下下喘着。
這個家族脈脈溫情全部給了眼前這具冰冷的屍體,她顧芊芊只是一條下賤的狗,從來都是!
“你都看到了吧,詩詩!”童凡由怒轉悲,情色寥落,回臉盯着雪櫃裏的詩詩,愴然泣下。
他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舒展雙臂趴在雪櫃上抽搐起來,“詩詩,沒用的,無論如何,你都無法復生……誰能幫幫我,誰能救救我……”
他的舉動令她愕然。
這男人一貫自尊,居然在她眼前一秒崩潰。
童凡回過臉來望向芊芊,萬般委屈,氣噎喉堵,“你們根本不懂,她還是個孩子,你們不肯放過她,不肯寬容她,折磨她打擊她……你們,你們都是殺人兇手!”
他幾乎是在咆哮。
童凡抽抽噎噎自顧自說道:“那年,我第一次來到翡翠山莊,詩詩才四歲,她扎着大大的蝴蝶結,很可愛地跑過來,叫我哥哥,說終於有人陪她玩了,小臉紅紅的象個蘋果……那時的她有多可愛……我滿心期待,她生下那個孩子,跟她小時候一模一樣。可是……那夜在香港,方向盤碓碎了胎兒的腦袋,最後,她伸手向我求救,我眼睜睜看着她,在我面前一下下喘着,流盡最後一滴血……無能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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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童凡泣不成聲,頭一下下撞着玻璃,一臉追悔莫及徒喚奈何。
雖然芊芊不打算同情他,卻無法不被打動。
這男人看來太過孤獨,好不容易找到傾訴對象,自己毫無反應反倒象是刻意得罪他似的。
芊芊淡然一笑,“姐姐第一次是你的,最後一次也是你的,你還有什麼不知足?還有什麼不稱心?放過我好了,也放過你自己。”
童凡混沌的大腦在努力分辨這是否一個嘲諷。
他收拾好眼淚,決心不再失態,艱難地爬起細細撫平褶皺的西服,陰毒的神情重又爬回臉上。
“呵呵,放過你?”他踱到芊芊面前,兩手插進褲管,得意忘形一挺胸脯,一雙凌厲嗜血的眼睛無聲凌遲着女孩兒,“顧芊芊,你真是天真,我童某人有的是城府,有的是手段,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在我的腳下舔着我腳趾苦苦哀求我!我會慢慢折磨你,用盡我的餘生!我在詩詩面前起過誓的!”
芊芊猛一甩頭,死死盯住他,如果不是顧及腹中的寶寶,她會衝上去抓他的臉再扣出那雙帶毒的眼珠子,狠狠踩在腳下,啪啪作響!
童凡得意一笑,他全部的快感源自她的痛感,“看什麼看?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我們,故地重遊!”
說罷他幾乎是拎起她向外走去。
一直走到車庫,按下電鈕,啓動卷閘門,推她進去。
是的,沒錯,故地重遊,時間整整跨過一年。
去年顧伯熊生日那夜發生在這裏的一切歷歷在目。
真是造化弄人。
芊芊仔細觀察起四周,除了地當間那部沾滿灰塵的紅色法拉利,牆角還有一張帆布牀,幾隻工具箱後,一個白色陶瓷洗手盆泛着清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