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沐君豪發現一件事,槍不見了。
這個發現令他倍感沮喪,昨夜芊芊說夢到一個黑影跳出窗外,看來那不是夢境而是現實。
一種不祥之兆籠上他的心頭。
猶爲不能原諒自己的是,一個獵人居然丟了槍!少年時代他跟爺爺在山裏遭遇一隻雪豹,咫尺之間生死關頭,他也沒扔下槍跑掉。槍是獵人的榮譽,槍是獵人的生命,他居然因爲一個女人丟盔懈甲潰不成軍。
旅行袋裏的美金分文不少,他頓時領悟,那雙黑手背後與他對峙的大腦有着縝密的思維和非凡的意志力。他輸了一城,輸得極慘,他的智力水平已經下滑到韓子軒,他不配得到他想要的。
昨夜星斑哥言猶在耳,“豹子,你早晚因爲這個小娘們兒丟了性命!”
然而此時,“小娘們兒”芊芊正打着哈欠起牀,象個嬰兒似的小嘴巴撐成O型,她對沐君豪的心理活動豪無察覺。眼看他踱出門外接聽電話,她起身洗澡。
沐君豪告訴她,今天兩人收拾東西動身回別墅。
芊芊泡在澡盆裏久久不肯起身,她喜歡這裏,迷戀這裏的一切。窗外那株粉粉的美人樹,樹上藍瑩瑩的畫眉鳥,吹進窗子的徐徐海風,還有秋綠色牆壁上那些腐舊翻卷的牆皮,象是一雙雙暗送秋波的美人眼,就連滿眼雪花的破舊SONY電視機,味道都是那麼的獨特。
半晌,她踱出浴室,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陰沉的臉。
沐君豪頭倚住牆坐在牀上,吸着煙冷冷打量她,“果然是你。”
芊芊毛巾捂在胸口倒退了一小步,這種臉色她從未嘗過。
沐君豪擎起手裏的諾基亞N93,直直盯着她,“芊芊,你闖禍了!來深圳第一天我特地叮囑你,不許跟上海任何一個人聯繫!你違反紀律了,知道麼,顧詩詩割腕自殺了。”
他居然爲了顧詩詩跟她擺臭臉,芊芊眉心一挑,“死了麼?”
“沒死,在搶救!”
“真可惜!”
“顧芊芊,你不應該是這樣!”沐君豪怒吼着將手機甩到牀上,起身走到地當間,板起面孔目光駭人,“不要忘了你是顧芊芊,幹嘛學那些爛女人的口吻,喫醋呷酸,打那些沒用的爛仗?這樣很丟身份懂嘛?!”
芊芊忽然很委屈,努力嚥下的眼淚不聽話地涌出眼角,她哽咽着說道:“沐沐你兇我,你兇我……你居然爲了顧詩詩兇我……她欺負我的時候手段何其狠辣?那時候你在哪?!”
沐君豪沒想到女孩子眼淚說來就來,他有點受不了這個,稍稍放緩了語氣,“芊芊,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已經奪走了她的一切還想怎樣?眼下,她正懷着孩子,你理應仁慈一些,那纔是我認識的顧芊芊。”
“我懂了……我怎麼忘了你還有寶寶?我怎麼這麼傻?我幾乎忘了,你們纔是一家人,你們是合法夫妻,她是你的正牌妻子,也許我只是個……好的,沐先生,我懂了!”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芊芊不想給他看到,轉到窗邊掩面哭泣。
“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沐君豪一邊自語着一邊穿好外套,邁開大步向外走去。
那吱嘎吱嘎的地板聲聽上去格外刺心。
“你敢走,我就敢跑!”芊芊猛一甩頭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噙着兩眼淚花。
沐君豪停住腳步,站在門口思忖了三秒,他有感自己的理性全然碎掉,散落於這間屋子地板上,俯撿皆是,他要悉數收起,拼回從前的自己。
“這樣的顧芊芊,不要也罷!”他冷冷扔下一句,毅然推門走掉。
他走後,她終於按捺不住,撲到牀上放聲大哭。
不大一會兒,咖喱蟹急急走進,芊芊正坐在地板上,半個身子俯牀上劇烈地抖動。
“怎麼了?怎麼了?誰欺負我嫂子啦?”咖喱蟹撲通一聲坐地板
上,小心問道。
芊芊猛地撲到咖喱蟹懷裏,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螃蟹哥哥,沐沐不要我了……”
咖喱蟹突然慌了神,他攤着兩手,左看右看不知所措,“喂喂喂,嫂子你不要這樣……男女授受不親……道上很忌諱的,欺兄霸嫂罪名好大的,會被人斬手斬腳切掉小JJ的……”
芊芊不理他的玩笑,專心哭泣,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鼻涕抹了他一身。
“喂,嫂子你不要這樣,豹哥是很寶貝你的,怎麼會不要你呢?別飆傻話了,乖!”
芊芊回過臉來,淚人兒一般仰頭抽啜着,“沐沐說,這樣的顧芊芊不要也罷!”
“哎,我還以爲什麼大不了的!”咖喱蟹大喇喇手一揚,“他在說氣話,豹哥每天都對我說一百遍‘你被解僱了’二百遍‘我插死你’三百遍‘撲你老母’,喏喏喏,也沒見我死啊!”
“可是……”芊芊滿臉淚花可憐巴巴地望着他,“沐沐每天出門前都要親我,今天沒有……”說着說着她又委屈起來撲進他懷裏哭聲震天。
咖喱蟹束手無策,兩眼望天,“噢,MY GOD!”
“媽媽爸爸不要我,沐沐也不要我了……”
“怎麼會?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疼自己寶寶的。”
這句無心之言象記重拳狠狠捶在女孩兒胸口,她驀然想起顧詩詩腹中正在發芽的微生物,“是的……你說得沒錯……”
咖喱蟹電話打進來時,沐君豪正在城市中央商務區一幢大廈裏召集會議。
對於一個許久沒有臨朝立志重整乾坤的帝王來說,任何私人電話都是干擾,不過,這來電畢竟關乎一個心中惦念的女人,於是他起身走到一旁接起。
“我說豹哥,真要命唉,我一壯漢,五年沒碰過女人了現在過馬路看到汽車都害怕突然就一個美女撞到我懷裏哭了一上午我現在渾身都是溼瀂瀂的……”
“嗯嗯嗯,你把她怎麼了?”
“我?我把她……你你你你還是問問你自己怎麼了吧,我說豹哥,你找什麼老婆不好非要找一個幼兒園的,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子不能說重話的,你看看那些新聞報紙,多少初中生因爲爹媽一句話跳樓的?女孩子心理很脆弱的,你沖人家兇什麼兇啊,你以爲顧芊芊是我啊?”
沐君豪眯起眼望着腳下的市景,俄爾他咬了下嘴脣,“這樣吧,咖喱蟹,我現在很忙,你替我跟芊芊道個歉,然後去鎮上麥當勞給她買兩隻草莓冰淇凌,她很喜歡喫的,記住,是草莓味的。”
說罷他掛掉電話,長長嘆了一口氣。
咖喱蟹大汗淋漓跑了一個小時,還好回來時容易打到車,他在中途攢了一肚子可以哄到女孩兒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語,當他夾着一隻牛皮紙袋手裏擎着兩隻火炬筒推開214時,房間裏空空如也,雪白的牀單上,只有美人樹的影子在搖曳。
黃昏時分,沐君豪駕着一部車子唰地停在客棧樓下,他邁開大步衝上二樓,推開空空蕩蕩的214房,回手將門摔上,他轉到隔壁,一腳踹開洗手間房門對着坐馬桶上看雜誌的咖喱蟹怒吼道:“你被解僱了!”
沐君豪瘋了一樣衝到樓下,在海邊魚市後山轉了許久,直到天黑轉回,一眼看到芙蓉蹲在美人樹下,手裏端着盒炒粉埋頭呼嚕着。
他戳在她面前,氣哼哼說道:“看到芊芊了嗎?”
“看到了啊,她抱着個小包走去公交站了,怎麼了?”
“什麼?公交站?”沐君豪大手一伸,將芙蓉從地上拎起,“什麼時候?”
芙蓉看了看地上倒扣的飯盒,又看了看眼前莫名其妙的沐君豪,“嗯嗯,下午三點多樣子吧。她哭着走的,我問她半天,她說……”
“她說什麼了?”
“嗯……她說她受不了你提到別的女人,她說,那種感覺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