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打開鉛筆盒,裏面一排削好的鉛筆,從2B到8B,羅列齊整。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總有一個神祕人替她打點一切。
環顧畫室,同學們各忙各自,並沒有可疑分子,除了可疑很久的沈教授。
這個老男人總是圍着芊芊打轉,一邊抽着嗆人的玉米菸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掰着“藝術”,比如維納斯的胸部、海神的腹肌、大衛的胯骨,聽得芊芊頭皮發麻。
沈教授走到近前,“好畫!芊芊又進步了啊!象維納斯這種圓臉女生大四學生都畫不好呢,調子都是微差,你的細膩柔情躍然紙上啊!”
芊芊勉強回覆了一個微笑。
“誒?這是什麼?”沈教授說着說着手伸到芊芊胸前一抹,“原來是一顆飯粒啊!”
芊芊羞紅了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時走來一個瘦高的男生,擡手搪了一下沈教授,“誒,好巧哦,您胸前也有一顆飯粒誒!”
救場的男生是顧芊芊的班長韓子軒。
象是事先準備好似的,韓子軒手上擎着一顆飯粒。
沈教授被人攪了雅興很是慍怒,哼了一鼻子掉頭離去。
韓子軒擠了下眼,示意芊芊跟他出去。
走廊裏,韓子軒一臉溫和,“美女,你長點心吧,沈教授是出了名的‘米飯教授’,最愛揩女生油,他的伎倆就是先上飯粒,不從就掛科,然後再去他家送禮,象你這樣的美女,可是份厚禮呢!”
芊芊乖乖點頭,“嗯,好的,謝謝班長!”
韓子軒深情一笑,“不用謝,對了,叫我子軒就好。”
“嗯,好的,班長。”
早課一幕讓顧芊芊徹底沒了胃口,中午,她在食堂盯着一碗米飯發呆。
韓子軒挨着她坐下,默默推過來一碟獅子頭,“你們揚州人的最愛,我好不容易擠來的。”
說罷,他將芊芊面前一碟油菜挪到自己跟前。
芊芊試探着小聲說道:“謝謝你,總替我削鉛筆。”
韓子軒擡手一擼捲髮,“誒,那有什麼?爲你鞍前馬後,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那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
幸福來得有點突然,韓子軒手裏一根筷子掉在了地上。
待他撿起筷子重新坐好,芊芊擺着兩手一臉靦腆:“不要誤會,不是真的男友,就是那種……”
“我懂,我給人當過備胎,也當過千斤頂,說吧,美女,你要哪款?”
“什麼是千斤頂?”
“就是主胎和備胎中間過渡的那個傢伙。”
“哦……”
不出一頓飯的功夫,韓子軒就弄懂了顧芊芊的困局。
男生多少會比女生早熟,他並不認爲顧芊芊帶他回家見監護人就能成功避嫌,令家中女眷釋懷從而不再難爲她。但是,韓子軒這次很想蹭溫度,他暗戀芊芊很久了,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立志照顧她一輩子。
於是他很痛快地答應,“OK,只要你今後叫我子軒!”
放學後,芊芊照例回到翡翠山莊,只是這次帶多一個人——子軒。
晚餐上,韓子軒成了主菜,對於芊芊這個新冒出來的男友,大人們都略感生硬。
就連幼稚的芊芊自己都覺得沒過渡好。
顧伯熊閱人無數,這男生清癯文弱,模樣周正,卻不似大器之材,只是例行問候了兩句家世背景。在得知韓子軒父母只是普通中學教師之後便不再多問。
顧詩詩母女倆默契地聊着家裏新下的小馬駒,當韓子軒是透明,那姿態分明是——此等障眼法太過小兒科!
童凡活到二十八九看慣各種局,眼前也只當是個飯局。
他的注意力全在詩詩身上。
突然間,顧詩詩彈跳起來,尖叫着向外跑去,“啊——啊——我親愛的回來了!君豪回來了啊……”
芊芊嚇了一跳,門外果然傳來一陣剎車聲。
餐廳裏大人們紛紛迎出,傭人們出出進進,隱隱傳來“姑爺您辛苦了,小姐等候您多日了,洗澡水都備下了……”接下來是各種搬運行李各種腳步聲,那聲音順着樓梯上去,逐漸微弱。
顧芊芊停下刀叉,耳朵追蹤着最重的腳步聲。
那個神祕的男人整日公務倥傯,見首不見尾,兩個月裏竟沒打過照面。
韓子軒看了芊芊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萬惡之源?
深夜,山間小路上,芊芊跟子軒並肩走着,乘着月色。
韓子軒倒是神清氣爽,跟此等仙女月下走一回亦不枉此生。
臨別時他決定再升個級,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芊芊,你要萬事小心。我總覺着這樣的家庭並不適合你,我聞到了一種氣味。”
“什麼呢?”芊芊在月下傻傻地問道。
“狼!”
“啊?有那麼嚴重?”
“不嚴重怎麼會有錢?巨大的財富後面都是巨大的罪惡。”
“可是,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啊?我們有血緣關係的。”
“嗯,沒錯,芊芊,你鮮血滿滿,把脖子伸過去給人家插吸管。”
“怎麼會?”
“芊芊,你有沒有想過,你姐夫沐君豪去揚州取回你父母的專利,那都是錢,理應歸到你名下,不能黑不提白不提。”
“錢?可是,他們撫養我並沒有提到錢啊,我怎麼可以……”
看着女孩兒一臉單純,韓子軒真的很想給她一個擁抱,但他忍住了,只揮手作別。
芊芊一路埋頭細想,終沒個頭緒,她只想上樓睡個好覺。
推開臥室房門,眼前的一幕令她有些茫然。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裸露的男人站在梳妝檯前,古銅色的肌膚淋着細細的汗,健美的倒三角後背,紋着一幅完整的七彩夜叉,那夜叉隨着呻吟聲翩然起舞,男人偏着頭,看着懷裏的顧詩詩,沉着應戰。
芊芊下意識捂住雙眼,緊接着羞憤地跑開。
她一口氣跑到露臺上,氣喘吁吁,對着漆黑的院落痛哭。
不知過去多久,顧詩詩穿着睡衣頭髮蓬鬆懶洋洋走來,身子一擰,靠在芊芊眼前,手裏擎着一根摩爾,“哇!你怎麼哭了?”
芊芊捂着臉躲到一邊,詩詩索性跟過來,趴在石欄上一臉興致勃勃,“快跟姐姐講講,發生什麼事情了,瞧給你難過的樣子。”
芊芊泣不成聲,“你們……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詩詩誇張地睜大眼睛,“爲什麼?新婚燕爾啊,魚水之歡啊,妙不可言啊!爲什麼這麼做?要麼,你教教我們怎麼做?”
“爲什麼……爲什麼要在我房間裏?”
顧詩詩風騷一笑,“我們家有六十個房間,爲了慶祝我們結婚六十天,我們倆打算每個房間都做一遍。反正這裏是我家,又不是你家。”
芊芊淚流滿面不住點頭,“哦,我懂了……”
“哼,懂了就好!”顧詩詩纖腰一扭,轉身進去了。
顧芊芊收拾好心情,小心翼翼轉回房間,門開着,裏面空空如也。
她從地毯上拾起媽媽的照片,凌亂之間,那鏡面被踩出一道裂紋。
她將小相框捂在胸前,蓋好被子,哭着睡去。
清晨,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象是一個男人低沉的呼嚕聲,她驀然睜眼,一條一米多長的蜥蜴從她身上悠然爬過。
她嚇得魂不附體,拼命大叫。
直到坐起她才發現,房間裏橫七豎八,爬滿了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