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窗外馬蹄聲碎,芊芊從睡夢中驚醒。
她起身掀開紗簾,天壤之際一抹晨曦,青翠的草地上,一對男女騎着高頭大馬翩然掠過,顧詩詩長髮飄逸,笑語盈盈,“快來追我啊……來呀……”
男人衣袂飄飄,策馬揚鞭,雪白的襯衫之下,古銅肌膚若隱若現。
好一對神仙眷侶,芊芊不禁暗羨起來。
她坐到梳妝檯前打量自己,並沒有一絲公主的命相,不經意間,看到媽媽照片。
芊芊鼻子一酸,擎起那隻小小的琺琅相框,久久凝視。
“媽媽,芊芊現在很乖,比起你剛走那幾天,哭得沒那麼厲害嘞。媽媽,你知道麼?伯伯和大媽媽很疼我,然後伯伯說,他要送我出國讀書呢,所以芊芊要乖,要努力,要有眼色,要捱到那一天。然後芊芊昨天被一個壞男人欺負嘞……很沒種的是……芊芊居然沒有欺負回去……”
說着說着,芊芊兩腮掛淚,她俯在梳妝檯上昏昏睡去。
再睜眼時,芊芊唬了一跳,已是中午11點40分。
她連忙起身洗漱,雖是週日,但是午餐時間不可以遲到,這是家規。
芊芊步入餐廳時,只有姬玉卿顧詩詩母女二人,她鬆了口氣。
顧詩詩冷冷看了一眼芊芊,換了個坐姿懶懶趴在桌子上,“媽咪,人家腰痛嘛,想喫桑寄生煲豬骨。”
姬玉卿橫了一眼芊芊,捏了捏女兒臉蛋:“寶貝,你們小夫妻倆悠着點,新婚也別樂過了頭,要記住,鹽只有這麼鹹,糖只有這麼甜。真是的,這沐君豪一點都不知道節制,把我寶貝壓壞了可怎麼好……”
芊芊臉紅到脖子根,只好撿個角落坐下,埋頭盯着眼前一盤牛尾湯。
這時,顧伯熊穿着睡衣夾着一疊報紙走進,顧詩詩貓一樣跳到近前,親了一下父親的臉頰,“爸比午安!”
“哦?呵呵,今天詩詩這麼乖?”
“爸比給我錢!”
“呵呵,真是禮下於人吶,要多少?”
“不多,三千萬就好。”
顧伯熊坐到桌子正中攤開手裏的報紙,“又買新車?君豪不是才送了你一輛瑪莎拉蒂?”
“不是的不是的,人家要做生意嘛?人家結了婚就是大人了嘛?!”
“喲,我們家詩詩好了不起,要做大事了呢。什麼生意?說說看?”
“爸比我有個小道消息,筍江那裏新發現了幾處溫泉,要修渡假村呢,詩詩可是志在必得哦!”
“哦?你有老公還要喫老爸,真是的。”
顧詩詩不高興了,有芊芊這個“外人”在場父親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她嘟起小嘴,“給不給嘛?不給就不喫飯!”
“好好好,爸爸怕你了,不過先說好……”
正說着,童凡昂首踱進房間,“義父午安,太太午安,小姐午安。”他只衝芊芊略一點頭。
這是今天第一個當芊芊是活人的活人。
芊芊頭埋得更低,童凡倒是風輕雲淡,昨夜的事似乎了無痕跡。
“我說凡子……”顧伯熊放
下報紙,從花鏡後面探視着桌對面的義子,“聽說昨天你追一夥偷車賊一直追到虹橋?幹嘛那麼拼?車追回來就算了,幹嘛砍人?!”
童凡一臉的不動聲色,“養狗五天,狗認主人,我應該做的的!”
顧伯熊搖頭嘆氣,“哎,你這個孩子啊,就是死心眼兒!那部凌治我開五年了,不要也罷。”
童凡正了正西服,兩眼放空,往領子裏一下一下揶着餐巾,“別人的,我不要,是我的,死都要拿回來!”
顧詩詩拄着臉,衝童凡一擠眼,以資鼓勵。
這時傭人推進一部餐車,畢恭畢敬盛上一個大托盤,掀開餐罩,裏面躺着一隻紅油油的火雞。
顧伯熊一擰眉毛,“誰開的菜單,大熱天的誰喫這個?”
童凡躬身將盤子推向芊芊,“小姐,要不要試下?”
芊芊囁嚅着說道,“火雞……是感恩節才喫的吧?”
童凡微微一笑,“呵呵,小姐,這不是火雞,這是孔雀!”
芊芊脊椎骨一陣發涼,瞬間魂飛魄散,眼前分明是昨夜那隻孔雀寶寶,它橫在芊芊面前,一隻眼半睜半閉,彷彿臨死前仍試着弄懂這個世界。
童凡嘴角掛笑,眼中兇光一閃,未等芊芊反應過來,手起刀落,片下一大片肉來,仔細盛到芊芊碟子裏。
芊芊抖如篩糠,碟子裏那片肉還帶着血絲,她幾乎嘔吐。
顧詩詩欣賞完芊芊的窘態,又扭臉風騷地盯着童凡,眼神熾熱,“媽咪,叫傭人收拾個房間,人家要在家裏住幾天。君豪討厭死了,最近買了好多寵物,前天還收養了一條精神分裂的狗,據說被上一個主人餵了春藥,吵得人家頭大!”
童凡得意地坐回座位,用餐巾抹了抹手。
顧芊芊冷眼旁觀這對男女公然在自己父母面前調情,數年間暗通款曲,大人們是真不知情還是裝不知道?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家族。
顧伯熊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放下,“你自己房間住得好好的,又要換房間?諸事多多。”
詩詩身子扭來扭去,“人家不要住在芊芊對面,她那間房玻璃鋼包門,有煞氣的。那就是照妖鏡!”
姬玉卿兩眼一翻,“哼!我還以爲多大的事情,詩詩,回頭我讓傭人在你房前擺一盆鳳尾竹,擋回去就好!”
芊芊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頓飯沒喫她人已經飽了。
“哦,對了,伯熊,君豪哪裏去了?”姬玉卿扭頭問丈夫,“大清早我還看到他來着。”
“我派他出趟公差,去揚州。”
姬玉卿眉頭一蹙,“哦?揚州?芊芊父母的後事還沒辦妥嘛?”
顧伯熊看了眼芊芊,對妻子說道:“哦,是這樣,仲雲和他愛人還有一些科技專利,有關水稻除蟲除草方面的,鎖在保險櫃裏,我讓君豪請個律師打理好,回頭他養花養草也用得上,一舉兩得的事。一星期之後他就回來。”
聽到這裏芊芊忍不住淚如雨下,仲雲正是她爸爸的名字,數月來的積鬱委屈噴薄而出,“對不起……”她抹着眼淚衝出餐廳,遠遠跑開。
望着芊芊的背影,姬玉卿撇嘴搖頭,“嘖嘖嘖,這孩子真沒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