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大地朦朦朧朧,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
風雨過後,翡翠山莊空氣清新,萬物復甦。
童凡在一片鳥鳴聲中懵懂醒來,頓覺頭痛不已,一睜眼,一根灰色房梁。
他一驚,翻身坐起,發現自己渾身赤裸未着寸縷。
他惶然四顧,地上,星星點點碎玻璃屑折射着朝暉,襯衫、西褲、領帶、內衣、女人的各種織物四處散落,乾涸的酒瓶,清空的紙巾盒,還有一團一團雪白的紙,彷彿在提示着什麼
再一扭頭,顧芊芊披頭散髮倚在牆角,垂着眼瞼,冷若冰霜,見他醒來,纖長的手指掖了掖身上的西服,掩好一雙玉乳,西服下襬一截雪白的長腿上紅色小禮服一條一縷。
如果那還算是一件禮服的話。
她象是一隻被人撕碎的布娃娃。
童凡一扳芊芊下顎,蹙起眉,左右打量,她一邊臉略微紅腫,嘴角青紫着突起,嘴脣上血漬斑斑。
芊芊冷冷掙脫掉,臉扭向一邊。
“哦, god”童凡無望地閉上眼睛,雙手不停揉搓自己的臉。
自己真的睡了這個賤女人
他如何向顧詩詩交待百年之後,九泉之下。
即使冷冷躺在地上空空如也的酒瓶亦無法成功開脫自己,童凡,你罪不可恕
正在這時,卷閘門緩緩擡升,門口出現兩個人。
童凡愣住了
黃勇和霍青並肩站立,警服筆挺,冷冷打量屋子裏的一切。
即使見多識廣,眼前一目還是足令二人震憾,堪稱慘烈。
黃勇雙手插在警褲裏,身子一搖,“我們接到報警,說這裏有人強姦婦女。”說罷並不擡腿邁進,明顯是要保護現場。
童凡一時懵了,惶惶然起身,又覺不妥,胡亂扯過一件衣服擋在胯間。
黃勇衝他一揚下巴,“你,跟我們走一趟”又帶着一貫的幹練回頭吩咐霍青,“去,打電話到分局,讓他們派兩個女警過來。”
“是,黃隊”
童凡故作鎮定窸窸嗦嗦穿着衣服,心裏七上八下,揣測着那個報警人。
芊芊緊了緊身上的西裝,邁下牀來,才走到門邊,一個趔趄倒在黃勇身上,黃勇下意識擡手一擎。
她目光渙散,沒有絲毫反應。
男女有別,這不合警例,黃勇扶穩她,又訕訕撤手。
童凡猶猶豫豫跟在黃勇霍青身後,穿過長長的地下通道,期間他擡起腕子擰在嘴邊咳了一聲,回頭拿眼偷瞄芊芊,目光中滲出一絲哀求,又被她一臉冰冷無情擋回。
他的自尊重又復甦,死就死了,誰怕誰
不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嘛,老子活夠了
想到這裏,童凡停在地庫門口,立住,“黃警官,警車在哪裏”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慷慨赴死的模樣。
“呵呵,真有意思”黃勇莞爾一笑,“爲什麼要坐警車您犯罪了嗎”
童凡嘴一噤,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講話。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抓,但絕對不能忍受自己被耍。
一行人等垂着頭,穿過草坪,踩上溼滑的鵝卵石甬道,徑直奔向主樓。
進了大堂,黃勇扭頭問童凡,“哪間房幽靜適合談話”
“書房”童凡手搭在嘴邊,惜言如金的樣子。
“哦”黃勇仰頭打量了一下房屋結構,“走,我們去那”
他手指向餐廳。
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掠過芊芊面龐,她的心裏全是蔑視,童凡你真是法力不夠,警察顯然在試探。童凡選擇光線陰暗的書房明顯心虛,而黃勇偏偏要去採光極好的餐廳,就是讓人暴露在陽光下,心理無處遁形。
呵呵,童凡,豪門又如何管家又怎樣你枉大我十歲
而黃勇,纔是厲害角色
有了童凡這個前車之鑑,芊芊決定不再說話。從始至終不會透露給他人任何信息,一個眼神,一絲表情,一字話語,一滴眼睛。
她保持着呆滯狀態,對,就象自己離開翡翠山莊之前的模樣十七歲的傻白甜
幾人在餐廳落座,黃勇並不出聲,逡視着,沉默着,象是在等什麼人出現。
童凡芊芊同時糾結着一件事是誰報的警
細想昨夜,芊芊從始至終人都是清醒的。
童凡愛得澎湃,愛得激烈,愛得絕望,嘴裏叫着詩詩的名字,滾燙的吻雨點般砸下,把全部的思念和渴望傾瀉在她身上、注入進她體內。雷聲伴着她痛苦的呻吟,閃電映着他扭曲的面孔,最後,男人終於低吼一聲發泄出來,將癱軟的自己緊緊摟在懷裏,咕咕噥噥着詩詩,沉沉睡去
這一場摧枯拉朽的雨夜情事,她唯一的觸覺是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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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她正沉思冥想,餐廳外,走廊裏傳來節奏均勻的吱吱聲,由遠至近,那種金屬咬合的聲音源自一部輪椅,芊芊下意識直起腰來,沒錯,伯父駕到
當顧伯熊出現在餐廳門口時,芊芊暗暗吃了一驚。
他真的成了一個十足的癱子,整個人瘦了一圈,蒼老憔悴,從前矍鑠的眼神暗淡無光,顯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致命打擊還未抽離他,他偏着頭,嘴角流出粘稠的液體,下顎墊着一大塊手帕,被口水溼濡了一片。
哼顧伯熊,真是報應不爽
一瞬間芊芊暗想。
梅姨推着他緩緩走進。
一見芊芊,顧伯熊五官抽動,發出嗚嗚的聲音,算是招呼。
芊芊木然點頭,“伯父好”便再無聲息。
黃勇吸了口氣,起身轉到芊芊身邊,從腋下公文包裏掏出一疊八吋照片,細細擺在她面前,“這把槍,你認得吧”
芊芊掃了一眼,草叢中,那把獵槍槍托上閃閃發光的蔓草銀片她再熟悉不過,沒錯,正是沐君豪丟失的那隻。
她沉默不語。
黃勇並不以爲意,他又撥過幾張照片,那是一具恐怖猙獰的男屍,黑色t恤,凌亂的捲髮,健碩的胸膛,何其熟悉,曾經俊朗的面孔血肉模糊,芊芊強按悲痛,咬牙不語。
黃勇在她身後踱來踱去,“呵呵,謝元,想必顧小姐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如果您忘了,我再提醒一下,他有個綽號叫咖喱蟹,此人有前科,有吸毒史,蹲過大牢,那天清早,他駕駛着一部豐田越野車去巡視罌粟園,結果中途被人一槍擊中腿部,他拖着一條傷腿爬行了二十餘米,期間撥出一個電話,最後,被人一槍擊中頭部,當場死亡”
說罷他埋頭觀察她反應,“我們有理由懷疑,這是一個犯罪團伙之間的內訌而顧小姐一定會爲我們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芊芊緊緊咬着牙,直至咬碎了牙齦,一小股鮮血順着她的喉嚨嚥進食管。
好在眼淚早已流乾,原本它們理應噴薄而出,化作淚雨傾盆。
她可以想像和體會咖喱蟹最後一刻的絕望。
星斑哥那兩眼淚花重又浮現眼前,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對,復仇
我顧芊芊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她僵直的姿態令黃勇深感意外,他眼珠轉了轉,冷冷說道:“顧小姐,這樣,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童凡心一驚,衝口而出,“你們沒有拘捕證,這不合警例”
顧伯熊在一旁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對童凡表示贊同。
“哦我們有說過要拘捕她嘛”黃勇老練地一挑眉,“你看她這付樣子,明顯是遭受了性侵,我們要帶她回分局錄口供,而且,還要進行全身體檢。”
童凡臉色刷的一下死人般慘白,豆大的汗滲出額頭。
顧伯熊機械地搖着頭,象個傻瓜一樣。
就在這時,沉默許久的芊芊突然張開雙臂,望向童凡,嘴角微微上揚,一雙眸子散出溫暖的光,“親愛的,我累了,抱我回房間洗澡。”
一時間空氣靜謐,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童凡迅速意識到這是個轉機,他起身邁到芊芊面前,一個打橫抱起女孩兒,衝着黃勇得意一笑。
芊芊順勢勾住童凡脖子,望向黃勇,“你們好奇怪哦,什麼性侵什麼體檢我和我男朋友玩s要進局子這是哪條法律規定的”
她聲音嬌嬌弱弱,氣息懨懨,卻也無可反駁。
黃勇差點氣得背過氣去,眼一瞪,“什麼男朋友s
芊芊點了點頭,“對啊,童凡是我男友,我們快結婚了。”
黃勇頓了一下,略一思忖,兩眼閃出狡黠,臉上浮起諱莫如深的笑,“哦結婚什麼時候具體日期告訴我們,這個轄區每戶大婚我們都會按例到場。”
“十天,十天以後。”芊芊一臉淡淡的,拽了一下呆若木雞的童凡,“走了啦,人家好累的說,誰讓你昨晚那麼兇”
一屋子人臉紅心跳,童凡抱着芊芊大模大樣轉出門去。
一進走廊,幾乎同時,兩人臉子呱嗒一撂。
“送我去姐姐房間。”芊芊命令道。
童凡很不適應,“那裏不適合你,而且已經封存。”
“那你送我回餐廳”芊芊寸步不讓。
童凡幾乎氣飽了,內心開始埋怨不爭氣的自己,他雙臂擎着這尊翡翠山莊的新佛爺,一路進了顧詩詩房間,把她扔在粉紅色柔軟的大牀上。
他整了整褶皺的襯衫,“哼別以爲你在警察面前替我說好話,我就會放過你”
說罷他丟下她,掉頭離去,輕輕闔好房門。
才一轉身,他差點撞到一個人。
定睛一看,原來是梅姨。
她手裏握着一瓶米醋,伸到他眼前,“喏,拿這個給她洗個澡,徹底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