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秋收結束,一干戰犯在京城刑場被處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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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讓侯蒙監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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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傳召封凜凜,跟他一起去觀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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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接到手諭,嘆了口氣從牀上爬起來,讓蔻兒和小黃蓉服侍她梳妝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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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兒擔憂的往她臉上抹胭脂:“小姐,您從昨晚燒到現在,皇上還不知道呢,要不告訴他一聲,今兒就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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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蓉也勸:“是啊小姐,刑場上陰氣重,看多了晚上會做噩夢、傷元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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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看着鏡中人,發現自己臉色實在不好看,說道:“我沒事,別擔心……再抹點胭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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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去,她跟皇帝必生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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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在她面前提過兩回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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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是質問她爲什麼跟千重搭話,第二回是懷疑她給兒子起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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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兩回,他都跟撒嬌似的,被她安撫幾句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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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偏偏又提了第三回,非要她眼睜睜的看着千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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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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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跟皇帝相親相愛,爲了完成任務,她非得親自出馬,把這根刺拔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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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穿戴完畢,走去宮外,御輦已經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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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蔻兒和小黃蓉也要通行的,但封凜凜不願嚇着她們,就讓她們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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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上去沒一會兒,皇帝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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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皇帝改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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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鳳軒這位好榜樣,皇帝開始從昏庸無能向勤政愛民轉型,雖然不知內心如何,但看錶現是轉的相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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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皇帝每天都有無數時間來鬧騰封凜凜,現在常常一晾就是三五天,也不去別的妃嬪宮裏過夜,整天貓在御書房,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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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封凜凜,皇帝還是很親熱的,眼見簾子都放下去了,他笑嘻嘻的湊過來:“阿臨,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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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捂住他的嘴,說道:“外面還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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撅起的嘴巴吻在她手掌心,皇帝順勢牽起她的手,問道:“你的手好燙,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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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封凜凜回答,他又加了一句:“朕要殺他,你就擔心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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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惱不怒,很平常的語氣,甚至還帶了一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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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平時,封凜凜能敷衍出一朵花來,可這個時候,她沒那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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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好氣的抽出手,冷冷道:“皇上再這麼說,妾身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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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把摟住她:“朕不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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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有力的手臂勒着,封凜凜默默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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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嫁給沒有安全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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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男人不但整天患得患失,還經常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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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場外圍已是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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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裏缺乏娛樂生活的百姓們聽說可以看皇帝,看貴妃,看侯小將軍,看殺人,特地起了個大早來佔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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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輦一到,無需官兵驅使,百姓就自發讓出一條路,跪在地上,山呼皇上萬歲,娘娘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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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前,他們還覺得皇帝是個禍國殃民的大草包,但經此一戰,再加上鳳軒到處給皇帝立人設,如今在百姓的眼裏,皇帝陛下真是大智若愚,英明神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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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皇帝身邊這位生下帝星的貴妃娘娘,也是高明內助、合格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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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享受着衆人山呼,步入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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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跟在他身邊,無可避免的看到了那羣五花大綁的戰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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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被帶到刑場之前已經遊過街,身上全是百姓丟的臭雞蛋爛菜葉,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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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就經過一場痛苦不堪的牢獄之災,一場遊街下來,更是披頭散髮,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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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一羣人都鳩形鵠面,封凜凜還是一眼認出了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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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初見的時候,千重是叫花子的打扮,比現在體面不到哪裏去,那時候他才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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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管住了自己的眼睛,跟在皇帝身後,一步步的往臺上走,然後落座,高高在上的看着刑場裏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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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斬官侯蒙坐在稍低的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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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氣陰潮,陣陣悶雷,似乎隨時都要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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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晷顯不出時辰,刑場使用了水漏。見水漏到午時,報時官大喊一聲:“午時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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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蒙請示了皇帝,得到答覆後,說道:“帶斬刑犯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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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士兵上前,將場上一半的犯人推到斬首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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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橫肉的劊子手們橫起磨的雪亮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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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蒙將面前竹牌往臺下一扔,沉穩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察覺不出的痛苦:“斬首令——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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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刀齊刷刷落下,一顆顆腦袋骨碌碌的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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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噴涌而出,把半邊天都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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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木然的看着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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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驚訝,不害怕,不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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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刑以後,是車裂,即五馬分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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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殘酷的刑罰是留給青光寺那羣和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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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明知他們都是無辜的,但還是要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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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羣戰馬被趕出來,已經長出了頭髮的和尚們被繩索套住四肢和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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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無辜牽連的方丈死到臨頭還是很虔誠,雙手合十默唸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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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師父感召,待宰的和尚全都坐在地上,給自己和慘死的同伴念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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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五馬分屍的人發出哀嚎,聽得百姓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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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們一個個的被處死,最後輪到老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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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丈從容的走到一堆碎屍爛肉之中,躺下之前,他看了看千重,又看了看皇帝,最後看了封凜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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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巴動了動,似乎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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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離得太遠,封凜凜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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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丈死後,就輪到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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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故意讓他目睹所有同伴慘死,才肯送他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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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瘦的只剩骨頭架子,被士兵一推,走得兩袖清風,搖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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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帶到絞刑架上,繩索套上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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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刑前,皇帝問他:“你還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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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看了看他,眼神淡漠而遙遠:“我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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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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絞首令落地,千重被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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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着爛菜,隨風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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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來應該是個淒涼萬分、傷心欲絕的場景,可因爲千重最後那句話,封凜凜突然有種很荒唐的滑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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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小夥伴們一起打怪,一個小夥伴不幸領了盒飯,躺在地上還不忘在公屏上打出:“好兄弟,我們下個地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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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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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他們是玩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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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見,她要把這兩人的屎尿屁都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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