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那碗糯米飯的時候,石重樓還在咋咋呼呼,可隨着對話的進行,他已經是不敢再表露出任何的情緒了。
而白月亮,也終於解開了之前路上欲言又止中的疑問。朝着我翻個白眼,諷刺我未免藏得太深。
對此,我表示很無奈。
因爲只有將計就計,把穀雨這個真正的煞靈帶離林語堂,才能避免傷及無辜。
否則一旦在那裏動手用她祭旗,勢必會遭到拼死的反抗,誰知道河邊又會擺下多少屍體。
有我相求,王紅索性不管油條店了,打出兩個電話後進了屋子,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把鐵鍬。
與其說是鐵鍬,倒不如說是木鍬,而且用的是桑木。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穀雨已經是怯怯的開了口。
“能不能……別那樣做?”
王紅可不會給她好臉,罵罵咧咧的迴應。
“天亮了,你還做夢呢?不掘了你的墳,等着你再去害人?”
“要我說既然已經佔盡便宜,就跟過去道個別得了。小見見心善,不忍心讓你灰飛煙滅,你也識相點兒,乖乖用自己祭個旗,又不會損失什麼?要是真的撕破臉,你覺得這世上還有容身之處嗎?”
“我……”
“穀雨,我既然把你帶了出來,就說明我希望你改邪歸正。而且你心裏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不然怎麼會破繭化蝶呢?”
早在穀雨幫我們攔下那些廚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徹底看穿了她的身份,所以纔會一直裝糊塗。
一來,是擔心拆穿之後她惱羞成怒,協助惡靈把我們困死在裏面。
二來,我們二家有着一個規矩,屬於相靈師的規矩,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輕易斬殺靈物。
穀雨,我必須嘗試去挽救。
而且,她也值得我這樣做。
如果不是還有良知和善念,她不會佈下外面的母局,借天地之氣壯大己身,從而擺脫掉無臉之面的舊殼。
這說明,她是渴望新生的。
至於爲禍作亂,對她來說也屬實無奈之舉。
畢竟之前的本體就是惡靈,很多事情不是她這個誕生不久的善靈所能左右的。
話是這樣說,但她畢竟是從惡靈身體中破殼而出的,畢竟是靠外面的母局謀求到的新生。
某種程度上來說,那兩座山丘、那濃密的樹林、那高聳的堤岸,那奔騰的河流,就是她的母親。
堤岸猶如女人一字馬打開的腿,目的是讓陰陽二氣更好的涌入進去,從而幫助她結出來善胎。
而並立的山丘,則可以成爲她這個嬰兒的糧倉。
濃密的樹林,可以擺下桃花煞,對惡靈做出迷惑,否則精心的算計必然會被拆穿。
至於那奔騰的河流,既寓意着惡靈的歡愉之液,也是穀雨保持理智的源頭。
那條河流,爲萬民所用,讓她感受到人間焰火的同時,也能洗刷掉惡靈灌輸給她的淫心邪念。
“子母局中,我選擇了相信你,現在和以後,我依然會相信你。”
最終,穀雨朝我點了點頭。
聞言,王紅朝着屋裏招呼道:“你們兩個還不滾出來,難道讓老孃一個人去幹體力活?你們有沒有點兒同情心,老孃現在是懷孕的人。”
嘿嘿……
李瘸子笑着走出來,看到我以後頓時拉下了臉。
“小兔崽子,回去告訴你爺爺,老子跟他沒完。”
“得了吧你,就知道耍嘴皮子,真有本事去找二把刀打一架啊?”
獨眼表匠跟出來,朝我笑了笑。
“切……這年頭誰還打架?”
“打不過就打不過,裝什麼大尾巴狼?”
“我是打不過,但是我可以熬死他,反正老子比二把刀年輕,慢慢耗着唄。這年頭,誰死的晚誰是爺。”
“你倆再廢話,老孃現在就拍死你們。”
王紅說着,過去一人踹了一腳:“記住了,你倆去林語堂毀那兩座土丘,老孃去河裏洗個澡,敢偷看我挖了你們的眼。”
“你有啥好看的?”李瘸子嘟囔着。
“就是,二把刀都把你睡了,我們看看怎麼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平常一本正經的表匠,也是個道貌岸然的貨色。
貌似這條街除了我,就沒一個好鳥兒。
“不見,我們先走一步,你晚上準備點兒酒菜。犒勞是其次,主要是不能沾便宜,免得殃及了你以後的買賣。”
“我知道了,一定準備豐盛。”
他們離開,我們這頓飯也喫飽了。
“走吧,回家。”
我走在最前面不是爲了領路,而是不想讓他們看到那封信。
見識過王紅的手段之後,我不得不重視起來。
“媽的,這也叫家,叫窩還差不多。”
進門之後,石重樓先啐了口唾沫。
“看不慣就滾,誰稀罕你一樣。”
從簽下入贅書開始,這裏就已經被白月亮視爲了私有財產。
加之我們在林語堂又有了夫妻之實,自然不容別人貶低關於這裏、關於我的一切。
嘿嘿……
石重樓訕訕一笑:“鬧着玩兒的,你怎麼還當真了?”
“進來吧。”
我打開門,化解了這個尷尬的小插曲,示意他們坐下的同時,去裏屋把牀底下的箱子拽了出來。
這是爺爺留給我的,一直沒來得及打開,但我相信,屬於我的那面旗就放在裏面。
果不其然,剛剛打開我就看到了刺目的白。
拿出展開之後,又看到了五色線鉤織的鑲邊。
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上下羅疊。
靈當!
這就是我們二家的買賣,這就是我以後要謀生的手段。
等稍後祭過旗,我就可以將它掛到街口了。
而當倒了十八年的旗立起來後,二家停了將近十年的買賣也就可以重新開張了。
到那時,我也就可以打開從大門上扯下的那封信,賺取第一桶金了。
說到了祭旗,就不得不提家世。
我們二家淵源已久,從姬姓演變而來,出自黃帝后裔,屬於以國名爲氏。
封建王朝時代,我家祖上是做什麼的,已經無從考證。
反正從民國起至今,做的都是當鋪生意。
只不過我家的當鋪,跟市面上的有着很大區別。
他們是正當、是陽當;而我們是邪當、是陰當。
再說的直白些,我家當鋪收的,全都不是正經東西。
但卻是……能要人命的東西!
比如橫死之人佩戴的首飾,比如凶宅裏鬧動靜的邪物,又比如從大深坑裏刨出來的不祥明器。
總而言之一句話,凡是帶邪乎勁兒的物件兒,我們家都收。
正經當鋪,把關的是朝奉;我家的當鋪,主事的是相靈。
顧名思義,相器尋靈,從而對器物做出妥當的處理。
含冤可造的,供放起來加以調教,這叫養靈,比如西廂房的那些物件兒。
無藥可救的,用對應之法斬草除根,這叫斬靈,比如那無面之鬼。
總之一句話,辨靈善惡,物盡其用。
這口飯沒那麼容易喫,但也確實香!
雙手捧着那面旗走出來,我示意白月亮幫穀雨整理下妝容。
“我,我該怎麼做?”
看到我一步步走近,穀雨不免緊張了起來。
“什麼都不需要做,躺下就好。”
說罷,我將旗的另一角遞給了白月亮,示意她展開,協助覆蓋到穀雨的身上。
這面旗很大,足以將她的全身覆蓋。
妥當之後,我輕輕伸出了右手,懸在了穀雨身體上空的十公分處。
“不要動,很快就會結束。”
看到穀雨點頭,我深吸口氣,右手運氣掐訣遊走了起來。
所過之處,便有隱現的圖案呈現在了旗幟上,如同拓印一般。
足足十分鐘之後,我才停了下來,渾身上下幾乎溼透。
好在一切順利,穀雨的影子已經完全刻畫在了上面,栩栩如生。
隨着我一口氣噴到上面,影子才消失不見。
看到石重樓好奇無比,看到穀雨憂心忡忡,我只好做了解釋。
“祭旗,是我二家的規矩。相靈師每相一靈,都要將其靈痕烙印在旗幟上。一來是刻下一生所相之靈,二來可以起到追根溯源的作用。日後但凡有所刻之靈爲禍作亂,都能方便查找追尋,僅此而已。”
“不見,不盡然吧?”
餘光瞟過穀雨,白月亮別有目的問着:“在我看來,這旗應該還有別的作用吧?”
我明白白月亮的意思,無外乎給穀雨個下馬威,以防她不老實,於是點了點頭。
“沒錯,確實還有點兒其他的作用,就拿所刻之靈爲禍作亂來說,只要我毀了旗上面的靈痕,那麼靈物也必將灰飛煙滅,比如這樣。”話落,我右手掐訣,輕輕在刻下穀雨之影的地方彈了下。
啊……
痛呼聲響起,穀雨已經是蜷縮着身子倒在了地上,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可能,可能重了些,你沒事兒吧?”
“沒,沒……”
穀雨跟見鬼一樣的望着我,向後躲着。
“走,我帶你們參觀一下這個家,也讓你們知道哪裏該去,哪裏不該去。”
白月亮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勢,根本不給石重樓和穀雨拒絕的機會,直接帶着他們去了後院。
看到他們離開,我也掏出了那封信。
晚點兒要準備酒菜,兜裏卻一個子兒都沒有,想辦法弄錢纔是正經事兒。
信拆開,看完第一句話我就愣住了。
既是不解,也有不安。
“請問,你知道什麼是駝揹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