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食堂,裏面果然已經聚集了很多的學生。剛纔一個人都沒有的校園,好像一下子人都從地下冒出來了似的。
粗略看了一下人數,大概也有兩百來人,葉尋稍稍放心了。否則偌大的校園,要是真的只剩下他們這幾個同學的話,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第四日。
“來,全都擡到廚房裏!”
排隊的時候,葉尋聽到了工人的說話聲。轉頭看去,見到三個工人正用竹筐裝了大量的草絮,往廚房裏面搬。
“呼呼,每天煮幾百人的大鍋飯,這幾天庫存的煤都快用光了,這些草正好可以拿來燒火!”
“也不知道這些草是從哪裏來的,整個學校都是,全部收集起來,夠燒個半把月了!”工人們說。
葉尋驚詫地看着那些工人,他們已經把一筐筐的草絮搬進廚房裏。透過玻璃,葉尋看到工人把草絮大把大把塞進火爐中。草絮一投入火中,“呼”的一聲就閃出明亮幾倍的火光,同時一道道蟒蛇一樣的黑煙,扭動着從火爐裏衝出來,再從打開的窗戶蔓延出去。
“工人在用草絮燒火?”
葉尋的心突然感覺到強烈不安,離開了打飯的隊伍,一步步朝食堂的廚房走去。
“唔!好香啊!”
“呵呵,好像用這種草燒出來的飯菜,味道特別香啊!”
隔着玻璃,葉尋看到兩個工人嘴角里流出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鍋裏的土豆。那些土豆的表面,隱約有斑斑點點的黑色污漬。
一個工人忍受不了香味的誘惑,用勺子撈起了一些土豆,送到嘴邊:“嗯?怎麼有些黑色的髒東西?”
“是草灰嗎?”
“可能是吧,不過很香!”那個工人說着還吃了一口,當他的腮幫鼓動起來之後,兩隻眼睛突然放出了奇異的光彩。“啊!太好喫啦!我從來沒有喫過這麼好喫的東西!”
“咕嚕咕嚕咕嚕……”
然後……這個工人竟然像喝水一樣,把勺子裏的土豆大口大口地飲盡肚子裏。葉尋甚至看到他的喉管正突出半圓的形狀,不停地朝下面滑去。幾秒鐘的時間不到,那個工人就“喝”完了勺子裏的土豆,然後又快速舀起一勺接着“喝”。
“媽的,你慢點啊,其他兄弟都還沒喫呢!”
旁邊的一個工人出聲指責,接着他也舀起了一些土豆品嚐味道。當他的舌頭接觸到土豆之後,這個工人也控制不住食慾了,爭搶一般把土豆大勺大勺地舀起來,送到自己的嘴巴里。
葉尋的額頭上落下了幾道冷汗,抿着嘴脣來到廚房的玻璃面前。此刻那兩個工人竟然完全不顧鍋裏的滾燙,半邊身體伸進了鍋裏,腦袋埋進滾燙的土豆大口大口地喫起來,簡直就像是兩隻肉蟲撲進鮮嫩的果肉中。
某個時候,其中一個人似乎察覺到了窗口外面的男生,終於從鍋裏面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被燙成了暗紅色的臉,還有沾滿土豆的嘴巴。
“喲,同學,你也餓了吧,等不及排隊打飯嗎?來,和我們一起喫吧!”那個工人的臉上拉扯出古怪的笑容,伸手用勺子舀起一堆漿糊一樣的土豆,朝葉尋伸了過來。
葉尋對視上了那個工人的目光,看到那個工人的瞳孔,竟然呈現出了灰白的顏色。這種顏色,好像是在陸地上乾死的魚的眼球。
葉尋用力吞嚥了一口乾澀的唾沫:“你們……今天是用那些草來給學生做飯的?”
“是啊,火燒到了一半,煤突然不夠用了,那些草正好可以拿來燒啊!”
“你們怎麼可以用那些從天上掉下來的奇怪的草?”
“有什麼關係,反正能燒火不就行了。而且現在這些土豆味道,真的是比山珍海味還要好喫啊!”
另一個工人也從喉嚨裏發出古怪的笑聲:“呵呵呵……要是被困在這裏,可以天
天喫到這樣的土豆,就算出不去也無所謂了!”
“呼呼呼……”火爐聲。
“嗯?差點忘記看火了。那個男生,喫不喫隨便你吧,我們要繼續燒火了。”
工人開打火爐蓋子,剷起了一堆草絮塞了進去。“轟”的一聲,火苗夾帶着漆黑濃煙,像蘑菇雲一樣冒了起來。那一瞬,葉尋似乎看到那漆黑的煙霧,彷彿呈現出某種奇怪的形狀。
……
葉尋不知道是怎麼離開食堂的。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外面的樹蔭下。
“到底是大家變得奇怪了,還是我自己變得奇怪了?”葉尋心想。
“葉尋,剛纔你突然就離開了,怎麼回事啊?”班上同學找到了葉尋,郭冉手裏還端來了盒飯。
“你連早餐都沒有喫,一直餓着可是不行的啊。來,吃了吧!”郭冉一臉微笑地把盒飯遞到了葉尋手上。
葉尋習慣性地把盒飯打開,裏面的菜只有土豆。
土豆還冒着白色的熱氣,香味的確很誘人。在氣味的刺激下,早已經飢腸轆轆的葉尋,口腔裏條件反射地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葉尋拿起筷子,立刻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土豆一沾到舌頭,一種異常鮮美的味道立刻擴散開來。這土豆果然是難以形容的好喫!
喫着喫着,葉尋的目光突然一怔,雙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緩緩用筷子挑出了其中一塊土豆,這塊土豆上面,分佈着一些黑色的斑點。
“這塊土豆……”
一想到那些工人喫土豆的樣子,葉尋頓時一陣反胃,立刻把這塊帶着黑色斑點的土豆丟到了地上。
“啊,你竟然丟掉了這種最美味的土豆!”
方配天突然從後面退開衆人,猶如野獸一樣撲到了葉尋的腳前,連葉尋都嚇得後退了幾步。方配天激動地把葉尋丟掉的土豆撿了起來,捧在手心裏。
“這種帶着黑色的土豆,纔是最好喫的!”方配天用失神的目光看着手心裏的土豆,然後竟是不顧土豆上粘着的泥土,一把塞進了嘴裏。
隨着牙齒在咀嚼,他的腮幫一邊蠕動,激動的眼淚一邊從眼眶中留下:“太好吃了,太好吃了!這真的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好喫啊啊啊!”
土豆吞嚥下去之後,方配天竟然又彎下了腰,看向剛纔撿起土豆的地方——那裏的泥土還殘留一小塊溼潤的顏色。接着方配天竟然做了一個讓所有人爲之驚恐的舉動:他整個身體俯臥了下去,雙手插進那塊泥土裏,把大塊的泥都扒了出來,猛地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
“好喫,好喫,好好喫!!!”
“方配天,你瘋了?!快起來!”大家都看出了方配天的不對勁,七手八腳地去把方配天拉起。
方配天好像發狂一樣掙扎踢打着拉扯他的人,叫道:“不要拉我,我要喫土豆,我要喫!”
“你在喫泥巴!”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方配天掙脫開來,捂着滿是泥土的嘴巴,朝遠處跑開去。
“方配天是餓瘋了嗎?”大家心有餘悸地相互對視。
葉尋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有些土豆是黑色的?”
“有啊!”郭冉立刻回答,“一點一點的黑色,好奇怪,該不會是草灰吧,髒死了!”
“你們喫掉了?”
“怎麼會喫嘛,夾出來丟掉了。”郭冉說。
楊清說:“不過,那些土豆夾在菜裏面,不小心喫掉了一些也是有可能啊。該不會方配天就是吃了那東西才變得奇怪的吧?”
楊清的話讓葉尋的背脊流下了大片冷汗。除了方配天之外,到底還有多少人也吃了那種黑色的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