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黃昏,洛陽皇宮正門。
“呦,這不是三德子公公嗎,怎的,這麼晚還要出宮”
看守城門的禁衛兵早和這位東宮新貴熟悉了,見他欲出宮便開口問道。
“誒,可不是嘛,殿下晚膳旁的喫膩了,非得喫那胡麻餅,
偏生這小太監是新入宮的,咱家還得帶他去認認路,省的以後咱家親自去了。”
三德子邊說邊往身後指,身後的小太監稍微擡了下臉,竟是太子司馬衷。
原來,今日便是馬家家主詩會之期,司馬衷是真不敢再指望楊濟辦這事兒,所以只好親自出馬。
還有一點便是,自己來了這大晉,一直就在東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面的世界也是無比好奇。
“那咱也不耽擱公公了,兄弟們放行”
爲首禁衛一聲令下,三德子這才鬆了口氣,正準備邁步出宮,豈料竟聽見身後太子一聲驚呼,回頭一看差點兒嚇得他魂飛魄散。
原來,那侍衛首領,此時正掐着司馬衷下巴,兩眼往他嘴裏瞅,彷彿是在看牲口。
太子禁足就不必說了,無故出宮,那可是大忌,還是被自己帶出去的,再出了事兒,自己有幾顆腦袋夠砍
“嘿嘿,未曾想三德子公公手下,竟還有如此俊美的小太監,可惜就是淨身沒淨乾淨,這事兒要是傳出去”
原來,太子已經十二歲了,喉結什麼的難免會出來,再加上氣質本身和太監差太多,所以一眼就被人認出。
侍衛首領滿臉胡茬,一嘴黃牙,口氣更是臭的不行,把司馬衷噁心的幾乎要吐出來,偏偏還沒人力大,根本掙脫不了。
尼妹的,你特麼仇帥不成,老子長得帥礙你屁事了,讓你這麼掐住。
“哎呦王大哥,您快小點聲兒吧,想害死咱家是怎地”
三德子本來嚇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一聽侍衛這話,反而鬆了口氣,快步過去往他手裏塞了個什麼,隨後低聲道。
“求您高擡貴手,這小公公是咱家表親,從小家裏窮的要死,這才自己淨了身,求咱家進宮當值,
咱家也沒想到會有這事兒,這不兒,剛一發現,便要帶他出宮補上一刀,您可千萬別傳出去啊。”
“哦
呵呵,原來是三德子公公的親戚,那便無事,放行放行。”
侍衛鬆開手,不動聲色的把東西塞進自己懷裏,朝身後兄弟點點頭。
看着兩人匆匆出了宮,有小兵低聲道。
“大哥,放這等未淨乾淨的太監出宮可是重罪,會不會出事”
“你懂個屁,老子瞧的清楚,那太監才十二歲,能出啥子事兒,
再說了,出事兒也是東宮的事兒,和咱有甚干係。”
侍衛首領沒好氣兒的踢了小兵一腳,隨後又把懷裏東西拿出,竟是一粒不大不小的金子。
“嘿,看見了沒,晚上兄弟們有酒吃了”
“哦哦”
三德子帶着司馬衷七拐八拐,總算是到了和楊濟他們約定之處。
“呼,我的殿下公子呦,下次奴才可再不敢帶您出宮了,奴才這心肝可真是承受不了啊。”
見二臣還未到,三德子拍着胸口道。
“那侍衛有病吧,真看出本宮有問題,去告發啊,你也是,給本宮起個假名也就罷了,幹嘛要叫春”
司馬衷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對待,自然滿肚子怨氣,三德子卻哎呦一聲捂住他嘴巴。
“公子哎,您可是答應奴才,此次出宮低調爲主,不可泄露身份,奴才才同意帶您出來的,您可莫害了咱啊”
“知道了知道了,快鬆開手,髮型都給本宮本公子整亂了,怎配得上本公子這張英俊迷人的面孔。”
這話可不是司馬衷自吹,太子是皇帝和楊皇后所生。
皇帝帥不帥先放一邊,皇后楊豔,那可是小龍女級別的國色天香,司馬衷這張臉你說能差到哪去
“咱這些內侍都是侍衛低下,您假扮太監受些委屈也是應當,誰叫您非得出宮”
三德子小聲嘀咕,被太子一瞪立馬禁聲。
不多時,一輛古色古香的馬車停在兩人跟前,馬車後門一開,楊濟張華皆在。
“見過公子”
幾人早已商量了,扮做普通富商,而且魏晉開始,公子郎君這類稱呼開始流行,二人稱之倒也合適。
“無需多禮”
司馬衷被這後世難見的馬車吸引了目光,一上車便好一番摸索,二臣只當太子首次出宮,也並未奇怪。
三德子則是繞到車頭,和車伕坐在馭者位閒聊起來。
馬車是楊府之物,即便此時已近宵禁,出洛陽西門時也無人敢上來查驗。
透過馬車兩側的車窗,司馬衷原本興致勃勃的看着沿途古香古色的建築,可等出了洛陽,馬車駛上馳道,景色卻驟然改變。
道路兩側,到處可見衣不蔽體的百姓,這些百姓或是正兜售什麼,或是三三兩兩,舉着也不知是鋤頭還是木頭的東西,在地裏刨着什麼,或是走在小路,走向遠處那成片的殘垣斷壁。
這些人無論男女老幼,用骨瘦如柴來形容都不爲過,偶爾和百姓眼神對視,也絲毫看不見光澤,
難怪古人將百姓比作草芥,他們實在是和這滿地的雜草太相似了。
司馬衷上一世便知道,東漢三國的戰亂,給這片古老土地上的子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而西晉這短暫的統一,給予了百姓難得的喘息之機,甚至出現了所謂的太康之治。
也就是說,自己那個皇帝老子,實際上做的還是不錯的。
可這真的是不錯嗎
難道百姓非要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纔算是民不聊生
自己呢
等自己做了這皇位,能否像司馬炎一樣,亦或是有所不如
司馬衷穿越而來那一刻,想的便是如何能按照歷史的腳步,讓自己順利繼承皇位,然後舒舒服服的去享受,去做個昏庸帝王。
可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真能置這些草芥一般的百姓不顧,在皇宮高牆內,過那“芙蓉帳暖度,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
此時的司馬衷,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殿下,殿下您在聽嗎”
楊濟正和張華閒聊,卻發現太子如木雞般呆住,這纔開口發問。
“呃,啊,楊少保何事”
“不知殿下可籌齊了購馬所需的錢財,若是還未籌齊,臣尚有些家資,願捐與殿下。”
司馬衷搖搖頭,示意他不用。
說起這錢財,便教他想起了那劉淑妃。
也不知這女人是否有病,第二天還真教那婢子給東宮送了五萬錢來。
不過他亦打定主意,下次再去後宮必叫三德子跟着,除卻皇后,誰叫都不跟去。
“殿下,殿下且看”
馬車外傳來三德子的叫喊,司馬衷朝窗外遠遠一望,只見那夕陽餘暉照耀下,西子湖上碧波粼粼,湖畔閣樓上的琉璃瓦亦是盈盈生輝,當真是美輪美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