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極殿東堂。
羣臣跪拜，太監唱到。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司馬炎端起御案上的茶碗，一大口濃茶下肚後，才感覺有些發懵的腦袋清爽了些許。
近幾日東宮傳來的消息實在讓人欣慰。
首先是那兩個不成器的太子御醫，進言太子落水後雖受驚嚇，但癡病似乎是有所好轉。
雖說還是“不識人”，至少言語已與常人無異。
還有就是，皇后詢問了東宮女官，太子似乎是竟精通房事。
要知道子嗣乃是考覈儲君的重要標準，只要能早日誕下皇孫，相信會讓朝中大部分“倒太子”派閉嘴。
當然，有好消息就有壞消息。
那癡兒，竟將皇后心愛的奇花異草全毀了。
呵呵，不過這也無傷大雅。
莫說是個癡兒，就是正常小子，淘氣也是難免的。
所謂的早朝，不過就是全國哪裏哪裏橋塌了，路陷了，涼州某個村子又被鮮卑人劫掠了等等諸事拿出來大家商討一番。
等討論一個解決方案，最後皇帝說行或者不行，再由上書房的大人們按照皇帝的意思草擬聖旨。
皇帝覺着這聖旨不錯，便蓋上自己的貼身印璽，這事兒就算定了。
看這時間，差不多能下朝了，司馬炎朝劉喜點點頭，劉喜會意，剛要宣佈退朝，只見殿前文臣中站出一人。
這人四十出頭，嘴上留着八字鬍，乍看上去有些精瘦，一身朝服雖洗的有些發白，卻看不出褶皺。
“陛下，臣有事奏”
中書令張華
皇帝一驚，心道該來的總歸是來了。
“陛下，十日前，臣等奏請殿前測試一事陛下已然應允，
然天有不測，當日殿下游園落水，自不宜測試。
所幸祖宗保佑，臣昨日偶聞，太子身體已然無恙。”
張華神態默然，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之事。
司馬炎也是演帝，眉頭微皺，疑惑道。
“哦
太子已無事了嗎，前日朕還聽皇后說，太子那日寒氣入體，這麼快就痊癒了”
“確已無事，陛下若是不信，可傳太醫前來”
張華又是一躬身，皇帝面色逐漸轉冷，剛纔還略有喧鬧的大殿此時已落針可聞。
這是鐵了心要廢了太子啊。
“陛下，坊間盛傳儲君身患癡病，目不識人，口不能言，難堪社稷，
致使大晉天威受損，外族蠻夷之輩亦敢犯我疆域，
今，華斗膽請陛下傳太子一試，羣臣皆以爲證，以宣殿下之名。”
“臣附議”
“臣，附議”
“臣等附議”
張華話音剛落，御史中站出一人跪道，緊接着呼啦啦一大幫。
眼看着殿內三分之一的大臣盡皆拜倒附議，司馬炎胸口不停起伏。
什特麼坊間傳聞，明明就是你們這些人在傳
還把鮮卑擾邊之事安在太子身上，這不是血口噴人是什麼。
“哼，荒謬”
賈充一甩袖袍，站出來拱手道。
“陛下，鮮卑作亂乃胡烈之過也，涼州洛陽何止千里，太子長居宮中又與此何干”
胡烈乃是西晉悍將，早年鎮守涼州時打壓異族，又逢隴西大旱，鮮卑首領禿髮樹機能這才起兵反抗。
“陛下，中書令張華妖言惑衆，企圖污衊太子，臣請治張華之罪”
他此言一出，頓時又有幾人站出來支持，只是比起張華來，聲勢小了許多，兩方人馬頓時吵成一團。
“夠了，成何體統”
皇帝一聲怒斥，目光投向張華。
太子癡呆之事已是路人皆知，此時若是回絕，這些人必然會藉機發難，重提廢立之事。
而且因爲太子這事兒，大臣已經逐漸站到一隊，敢於和自己這皇帝硬鋼。
賈充等人勢微，若真讓張華廢了太子，那這“倒太子派”必然勢大，甚至威脅皇權。
爲今之計，只有讓太子通過測試，才能堵羣臣之口。
“傳朕口諭，宣太子衷即刻進殿不得有誤”
“喏”
皇帝終於鬆口了
張華暗自鬆了口氣，目光看向文臣班子裏躬身站着的楊駿，楊濟兩兄弟，心念電轉。
賈充這等諂臣，站出來反對不奇怪。
可這兩人當日都是支持殿前測試的，此時又不敢與自己對視，顯然已經站到了皇帝一邊。
牆頭草一般的楊駿也就算了，楊濟素來耿直，不應該啊。
“太子少保楊濟何在”
皇帝重新端起茶碗吹了吹，漫不經心道。
“微，微臣在”
楊濟慌然下拜，想起昨日太子種種，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但願他能聽我之言，背了那三道題，可轉念又一想，太子之前開蒙課業都未完成，恐怕識字都困難，又豈會背誦。
“楊愛卿，太子課業一直是由愛卿負責，不知進度如何了”
楊濟餘光瞅向自己大哥，只見楊駿眼觀鼻鼻觀心，彷彿此事與他無關。
“昨，昨日微臣給殿下送去學而篇一卷，教殿下攻讀，只是時間倉促，也不知陛下領悟了幾分”
“好了，不管學了多少，一會兒太子前來一測便知。”
皇帝無力的揮揮手，看楊濟這表情，似乎事情並不順利。
禁宮內，司馬衷跟着劉喜朝太極殿而來。
劉喜是聰明人，上次的事後，他看清了太子在皇帝眼中的分量，所以這一路上，他已經把朝堂上的事兒大致給司馬衷交代了一遍，因此兩人的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
他不是御醫，眼前的太子是否有癡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司馬衷絕不是個喫虧的主兒，所以他可不想被司馬衷記恨上。
轉眼功夫，兩人到了太極殿東堂門口，劉喜微微躬身湊在太子跟前耳語道。
“殿下，方纔該說的老奴都已經說了，再多的老奴也幫不上忙，
今日這朝堂您得萬事小心，老奴在這兒祝殿下旗開得勝”
要麼說這老狗機靈呢，如果這番話在司馬衷通過測試後說，那效果至少得折掉就成，可現在就不一樣了。
司馬衷感激的朝劉喜拱了拱手，這才邁步進門。
本想着第一次上朝肯定會緊張，誰知真站在這殿前，內心卻出奇的平靜。
司馬衷早跟謝玖普及過這面聖禮儀，等太監宣聲太子進殿面聖後，司馬衷長長吸了口氣，在百官注目禮中，邁着一路小碎步走到大殿正中位置，恭敬拜道。
“臣，司馬衷，恭請父皇聖安”
這沒毛病啊。
張華眉頭微皺，暗自奇怪。
太子他上個月還見過一次，那時連說話都說不利落，可眼下
皇帝司馬炎卻是鬆了口氣，心說總算是沒鬧出什麼幺蛾子。
“太子衷，幾日前朕命楊濟教你學問，你且給朕說說，都學了些什麼”
司馬衷略微側臉跟楊濟瞅了個對眼兒，這小子趁機衝楊濟擠了擠眼，把楊濟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這太子莫非是犯了癡病，欲胡說八道一番呼。
司馬衷心頭一樂，嘿嘿，活該，誰讓你這老小子不拿本宮當回事。
“回稟父皇，楊少保日前給兒臣講解論語，奈何兒臣資質愚鈍，目前只粗通學而篇。”
楊濟緊張的內襯都溼了，一聽太子這麼說，纔算鬆了口氣。
“既如此，便由太子少保楊愛卿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