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就值得姐姐羨慕了,姐姐可是和二爺訂過情,盟過誓的,豈是妹妹這個無福之人可比?”慕容琳柔婉一笑,只覺得扯痛了嘴角。
猛然間,回憶起那一年的錢塘煙雨,有個絳色衣衫的風度少年對她伸出了手,笑吟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
.........
白鳳兮拉了拉她的衣袖,關心叫道:“妹妹,琳妹妹,好好的怎的發起呆來了?可是起得太早,被涼氣撲了身子?”
“沒,無礙的!”慕容琳目光躲閃的遊移到窗外,指着一地的青綠泥土道:“只是瞧着院中的雜草冒出了頭,這才發覺,芳草青青又一年了。”
“快別看了,咱們該去給王妃娘娘請安了!”說着,白鳳兮拉着慕容琳起身,二人雙雙走出了門。
白鳳兮聞着一股晨露青草的清新氣息,卻莫名的心氣不順:“春天一到,雜草就全冒出來了,青鸞,改天讓寒冬過來修剪修剪,免得看着礙眼!”
“是!”青鸞頷首應道,扶着白鳳兮的手,往漪蘭院方向走去。她一路上悄悄的留意着琳夫人的神色,不禁開始爲自家主子擔憂,不知道主子將來,會不會也落得琳夫人這樣的下場。
———
靜媽下葬那天,開春的第一場細雨,淅淅瀝瀝的下了整整一日。
茗慎穿着月白色的素面葛布男裝,僵硬的跪在墓碑前,腦海裏不斷的浮現出往日種種,眼中灼熱——奶孃,這個養育了她十五年,待她親如骨肉的恩親,今後便要長埋黃土了!
春寒料峭,冷雨徹骨,茗慎身上早已被雨水溼透,但她仍舊死死的咬住凍得發抖的雙脣,倔犟的挺直脊背,任由雨水肆意的沖刷內心的悲傷。
“奶孃,您安靜的睡吧,慎兒一定會讓金氏血債血還,死無全屍!”茗慎的哽咽聲從她喉管酸楚的益出,有很快又被淹沒在風雨聲中。
不知何時,頭頂出現一片晴空,茗慎擡頭,只見來人是紫玉,她脫去了風塵繚繞的紫紗裙,昔日的嫵媚姿容也是素面朝天,鉛華洗盡,撐着一把青碧色的油紙傘,靜靜的佇立在墳前,荊釵布裙,像極了十年前的靜媽。
“這是我的奶孃,你過來給她好好磕個頭吧!”茗慎看了她一眼,說罷,便轉身朝不遠處的馬車邊走去。
杜雲帆半坐在馬車駕坐上,漫不經心的玩着鞭子,見茗慎走來,忙起身道:“少東家,你這麼快就祭拜完了?”
茗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凝視了他良久,這才終於開口,一臉鄭重道:“我想託付你一個人,是當妻妾還是當妹子我不管,哪怕你只當她是個紅顏知己也好,總之紫玉託付給你帶回揚州照顧,我不管你如何安置,只一樣,不許委屈她分毫,否則,我拿你是問!”
杜雲帆詫異的問道:“爲什麼?凡事總要有個因由,否則屬下不明分寸,怎知該如何待她?”
茗慎暫時不想暴露皇室的身份,只道:“她是我一個失散多年的妹妹,但是我不方便帶在身邊,而且別人我又不放心,所以,纔想將她拖給你照顧。”
“既然少東家拿她當妹妹,那自然也是我杜雲帆的主子,您就放心吧,屬下一定不負少東家囑託!”
紫玉聽見杜雲帆的話,激動的闖進了二人之間,跪地搖頭道:“不,豐少,紫玉不走,就讓紫玉跟着你吧,當牛做馬都行,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茗慎彎身將她扶了起來,語重心長的勸道:“跟着我又有什麼好呢?”
“高牆深院裏的日子,沒你想象的那樣風光美好,不但整日在勾心鬥角的算計裏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保不齊哪天就像我奶孃一樣,把性命給丟了去!”
“所以你還是跟着杜雲帆走吧,從此你便是揚州商行的三小姐,在也不是勾欄出身的姑娘了!”
“從新做人,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我會給你預備一筆豐厚的嫁妝的,決計不會虧待你半分!”
“你是個識時務的人,好好想想吧,什麼樣的決定,纔是對你最有利的選擇!”
……
那一天,茗慎勸了紫玉許多,最終她決定跟隨杜雲帆前往揚州,杜雲帆臨行倒是什麼也沒說,只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嫌棄紫玉的出身,更加不會薄待了她。
茗慎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自然曉得杜雲帆的誠信爲人,又聽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證,便再也沒有不放心的了。
———
次日一早,白鵬飛在寺廟門外,吩咐侍衛們把車馬準備妥當,忽然一陣環佩聲響,他轉頭望去,只見廟門口處,綵鳳和靈犀攙扶着一個風情冷豔的貴婦,緩緩走了出來。
貴婦身穿嶄新的累珠疊紗粉霞茜裙,外套玫紫紵絲通袖長襖,赤金鳳釵從輕挽的迎春髻中斜飛而出,垂下數串長長的紅寶珠珞,映着眉心一點寶石花鈿,內含豔質,外顯張揚,整個人仿若一支笑迎春風的妖豔桃花,灼灼其華。
由於茗慎平日總是一襲素白,今日偶然如此鮮豔的裝扮一通,倒叫人頓覺一亮,驚鴻若仙。
白鵬飛笑着走來,上下打量着她,由衷讚道:“側妃娘娘今日打扮的可真隆重啊,三日不見,跟換了個人似的,那晚末將酒後失儀,還望娘娘……”
“白少將一大早說什麼糊塗話,本側妃怎麼聽不懂呢?莫不是酒還沒醒?”茗慎嗔怪地瞪他一眼,便自徑朝翠蓋朱纓馬車走去。
“側妃娘娘教訓的是,是末將糊塗了!”白鵬飛輕拍了下腦門,遂又跟了過去,掀開了車簾,做了個請的姿勢:“東西都已收拾妥當,恭迎娘娘上車!”
“希望白少將回到王府,嘴上能有所遮攔。”茗慎側臉警告一句,便慢慢地鑽進馬內,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往端親王府出發。
山路難行,馬車搖搖晃晃,茗慎坐在車廂內顛簸不止,內心也跟着左右不定起來,一想到回府去討好那個邪佞的僞君子,心中就莫名的不情不願,但是爲了除掉金氏爲奶孃償命,她並不介意掰斷身上的每一根傲骨,放低姿態去撒嬌邀寵。
———
馬車行駛了大半日的功夫,終於停在了端親王府門口,醇嬤嬤早已奉命在此,恭候了多時,於是茗慎剛下馬車,就被她帶領着前往聽雨軒去見文軒。
主僕四人穿過九轉玲瓏的白玉橋,一路到了聽雨軒的庭前,周圍的枯樹早已抽出了新芽,空氣裏散發着淡淡的泥土清香,院裏的桃花林漸漸冒出了許多清瘦的花骨朵,像女人脣上冷冷的胭脂紅。
茗慎等人才剛邁入庭院,便冤家路窄的看見金顏嬌一面整理着衣襟上的盤扣,一面從閣裏走了出來。